緒論:寫作既是個人情感的抒發,也是對學術真理的探索,歡迎閱讀由發表云整理的11篇西方社會學論文范文,希望它們能為您的寫作提供參考和啟發。
我是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1978屆的本科生,1983屆的古典文學與文獻整理專業碩士生。當時我們碩士研究生指導小組以湯炳正和屈守元領銜的6位教授都是國內名師,每屆研究生畢業都請北京的王利器先生和南京大學的汴孝教授等著名學者主持答辯,還給我們作專題報告,這對開闊我們的視野和胸襟都很重要。
1986年,我考取了中國社本文由收集整理會科學院研究生院首屆明清小說專業的博士生,1989年底畢業并去了中國藝術研究院工作。我覺得自己在法國能夠繼續懷有濃厚的興趣在人文學科的諸多領域深入學習,與我先前在國內的讀博與工作經歷有著直接的關聯,所以想先談一下這段經歷。
我在國內讀博期間受到2個重要影響,一是來自我的導師陳毓羆教授,二是來自我的不同專業的博士生同學。
陳毓羆教授20世紀50年代初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既后考取留蘇研究生,在莫斯科大學學習4年,師從蘇聯著名文藝理論權威專家,畢業歸國后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工作,以研究中國古典小說特別是《紅樓夢》著稱。陳教授在國內外所接受的學術訓練使他在研究方面顯示出與同行不一樣的開闊視野,對我不乏潛移默化的影響。
1978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組建研究生院,剛開始只招收碩士研究生,1983年開始招收博士生,專業覆蓋文史哲、經濟學、法學、語言學、民族學等各個領域。記得我就讀的1986屆所接觸的上下3屆各學科各領域的博士生導師都是國內各學科的一流學者,可以舉出一長串在社會學科領域為人熟知的名字。那時社科院研究生院學生不多,可以一同在食堂飯桌上吃飯,這也正是不同學科的同學交流的最好機會。這種交流使我的視野和關注已不局限于自己的古典小說專業,對社會學科領域的不同專業都有了一些了解和興趣。
在中國藝術研究院的工作也是一段影響我日后在法國對藝術產生興趣的重要經歷。當時中國藝術研究院位于北京柳蔭街恭王府內,是中國藝術門類的最高殿堂,在戲曲、美術、音樂、文藝理論、話劇、電影、曲藝等學科都匯集了各領域的的著名老學者與中青年佼佼者。我在那兒工作的時間雖僅4年(工作關系保留至1997年),但也頗有收獲。在工作及與同事的交往中,我受到了藝術學科與文化的濡染和影響,其間,我曾應邀到香港中文大學英文系做訪問學者。
負笈海外:
漫長而艱辛的求索之路
1994年初我接受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nrs)的邀請去了巴黎,在東方研究小組參與完成1項包括中國古典小說在內的東方研究計劃。從北京到巴黎,我經歷了一個新的轉折。
在巴黎工作期間,我與法國漢學家多有接觸,法國豐富的文化藝術也吸引著我,因此工作結束之后我決定留在巴黎繼續學點東西。我先是在巴黎第七大學東亞系讀東亞文明研究博士生,到第三年時,我決定轉而從頭學一些中國需要的西方學科,將來歸國才能發揮作用。那時正值我丈夫要去法國東部名城斯特拉斯堡工作,因此我也去了斯特拉斯堡繼續修讀。
斯特拉斯堡第二大學馬克·布洛克大學(2008年與該市另2所大學合并為斯特拉斯堡大學)以人文學科馳名,上世紀30年代以來一直是法國歷史學與社會學的重鎮。進入該大學以后,我先是集中修讀了藝術史、社會學、人類學等專業的碩士課程。學習中我的興趣與目的都集中在對將來歸國服務有用的領域,如在藝術史專業中我側重博物館學、考古學以及西方現代繪畫流派;在社會學專業中,我注重都市社會學與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經濟問題,并撰寫了學位論文《中國民本思想之根源及其在中國現代社會的影響》,用社會學理論和觀點梳理中國從古到今的民本思想傳統;人類學專業使我的目光投向了非洲大陸、中南美洲以及太平洋諸島的原始民族,我注重了解原始藝術、原始宗教與原始民族的社會組織形式。通過對這幾門學科碩士課程的修讀,我感覺自己一方面學到了西方現代人文學科領域的一些專業知識,同時也對西方社會與西方文化有了真正的接觸和更深刻的了解。
進入21世紀,我在法國感覺到世界在飛躍發展,中國也在飛躍。我因此想更進一步從全球范圍來探索人類歷史以及人類文明的演進歷程,同時我也獲悉國內一些大學正在開設或準備開設人類學專業,于是,我決定去巴黎第十大學的博士學院修讀人類學博士學位。
巴黎第十大學博士學院集中了法國在考古學、民族學和人類學領域的諸多著名學者。我師從人類學教授b.貝桂菊(b.baptandier)夫人,她同時也是漢學家。選博士論文研究專題時,正值法國著名漢學家a.列維(andré lévi)翻譯的《聊齋志異》法文版全集出版,《聊齋志異》是在西方國家廣受歡迎的中國文言優秀傳統小說。
20世紀90年代的法國文學人類學研究興起,一些古典名著被應用于人類學研究。因此我決定用人類學的視野和觀點去嘗試對中國文言小說的研究,以《聊齋志異》為突破口。但在論文資料的搜集與撰寫中,我深感在專業素養的學術訓練中,自已還需要了解更多的人類學理論和觀點,因此博士第三年我轉學到斯特拉斯堡馬克·布洛克大學人類學系d.莫納爾(d.monoris)教授門下繼續做我的博士論文《聊齋志異人類學研究——中國17世紀》。
論文的撰寫非常艱苦,d.莫納爾教授從論點到資料的使用都給予我悉心指導。最后我的論文答辯獲得博士論文優秀等級,并于2009年由法國博士文庫出版。
感悟中西方人文學科的差異
既后,我又用半年時間在工作之余修讀了宗教學課程,我感覺要了解西方文化,根源是西方宗教。
在上述專業的研讀與論文寫作中,我對中國人文學科和法國人文學科有一些個人感悟。法國的人文學科在歐洲國家具有代表性,法國在大革命前是貴族分封社會,與中國周朝的分封制度類似。但法國的傳統社會是政教合一,它的傳統文化就是宗教文化。法國在大革命后的200多年間,發展民主共和制度,同時也是科技發展與工業化、都市化時代,這個社會變革是巨大的,對人類生活與心靈的沖擊也是巨大的。面對與宗教文化傳統相背離的新制度、新時代所出現的新的社會問題需要解決,因此西方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出現了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語言學以及考古學等新型人文學科,每一門學科又有不同的學派,大家都在面對新時代新問題探索尋找解決的辦法,所以不同的學科與學派才如此活躍。
要真正認識中國與西方社會的區別,需要抓住西方是宗教文化傳統,中國是儒家世俗文化傳統這個關鍵的分野。西方的現代人文學科都是從宗教文化傳統面對現代社會發展,直至產生現代化生發出來的。中國的傳統文化是世俗的儒家文化,以仁治與民本為核心價值,因此能建立穩定的社會秩序?,F代社會變革與現代科技并不產生于中國社會的內部,而是來自西方的影響,現代人文學科也是傳自西方。我認為,一個有志于服務祖國的學習人文學科的海外留學生,既要學習如何運用西方現代人文學科的理論和方法來觀照中國的現代社會,同時也要注意中國文化傳統自身的特點。
(二)搖滾在傳播方式、社會科學等方面的研究,也可以說是非音樂類學科上的研究。主要包括像從人類學、傳播學、社會學等角度進行研究。比如,1、新聞傳播學類的有:《邂逅、共生與回歸――身體景觀中的MTV與浪漫“搖滾”》作者鄭建麗,本文解釋了搖滾和MTV結合后的傳播效果。搖滾自己的個性和搖滾樂帶動的歌迷市場還有它所獨有的搖滾精神,和MTV這種相對獨立的藝術形式與偶像制造能力相結合,也就是文中所提到的邂逅、共生、回歸,在這過程中產生的很多有意思的現象。那么這類型的文章還有2、文藝學方面的《消費時代的音樂文化癥候:中國流行音樂研究》、《搖滾時代》作者王輝;3、社會學方面有《傷花怒放:搖滾的被縛與抗爭》作者郝舫,這篇文章談到了很多搖滾樂存在的社會價值,研究了很多一談到搖滾樂就要涉及的關鍵性問題,例如反叛、搖滾精神、獨立、理想、希望等等,以此來展開全文。《灰飛煙滅:一個人懂得搖滾樂觀察》作者顏峻,本書的特點非常鮮明,是以研究和市場調查為互補,既有理論研究,又有社會深入的調查體會,包括了21世紀以來不長的中國的小眾音樂發展歷史,追求標新立異,和填充學術空白。4、心理學方面有《搖滾樂的傳播心理學分析》作者崔茜,從心里學的視角進行分析,對于搖滾樂之所以受到年輕人尤其青少年的狂熱追捧,除了音樂本身,在青少年心理特殊性方面進行研究和闡釋。
(三)音樂人類學角度對中國搖滾樂研究。這一類主要從社會學、人文關懷、音樂美學等不同視角進行研究。其中比較有開闊視野,具有較強預見性的文章包括:付菠益的音樂人類學博士論文《宣泄的儀式――中國搖滾樂的音樂人類學研究》、謝力榮的課題論文《南京“地下樂隊”尋蹤》、屠金梅的近代音樂史碩士論文《論中國搖滾樂的反叛性缺失》、周華生的音樂美學碩士論文《狂飆喧囂的感性敘事――搖滾(樂)的存在及其聲音感覺的邏輯》等等。其中《宣泄的儀式――中國搖滾樂的音樂人類學研究》一文中以崔健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對崔健的采訪、對中國搖滾演唱會現場的觀察、大陸搖滾市場的調查闡述了大陸搖滾樂的文化內涵,文章的創新點在于把搖滾的演出描述成一種“準宗教”的儀式現場,把構成整場演出的舞臺效果、樂器演奏、歌迷現場吶喊等等看成是儀式現場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就是“象征符號”,把這種狂熱的表演解釋成為了一種宣泄儀式?!墩撝袊鴵u滾樂的反叛性缺失》一文中對中國改革開放初期,大陸自己的搖滾樂誕生至今30年的演變與發展做了梳理,并從搖滾精神中的反叛作為切入點,通過對歌曲譜例與歌詞的研究,闡釋了中國大陸早期搖滾樂作品中反叛是什么,在多年的發展中,反叛一詞的含義的變化又是什么,以及這樣的變化帶來的問題又是什么?!犊耧j喧囂的感性敘事――搖滾(樂)的存在及其聲音感覺的邏輯》一文通過對搖滾樂作為個案研究得出,搖滾樂相對于主流音樂甚至是主流文化是一種獨特的“狂飆喧囂的感性敘事”這種敘事是純感性的,與其他民族音樂、西方古典音樂等都一樣,在發展過程中塑造了自身的文化特點,形成了特有的欣賞族群。(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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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參見湯亞汀的《西方城市音樂人類學理論概述》,載《音樂藝術》,2003年第2期。
[4] 洛秦:《‘新史學’視野的下的音樂人類學與歷史研究》,載《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實踐導論》(洛秦編),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1。
[5] 洛秦:《搖滾樂的緣起及其社會、文化價值》,載《文化研究》,2003年第3期。
2.面向規劃學科需求的城市社會學教學研究
3.城市化、公共政策與城市認同——市民創造城市:城市社會學與公共政策制定的探索
4.資本主義城市空間的政治經濟學分析——西方城市社會學理論的一種視角
5.城市空間結構分化的社會學解析:經典與啟示
6.城市社會空間分化如何可能——西方城市社會學空間理論的中國意義
7.城市社會學芝加哥學派主要理論述評
8.城市社會學研究的女性主義視角
9.試論城市社會學的跨學科研究
10.城市社會學的興起與困境——兼議城市在當代社會理論研究中的地位
11.淺談城市規劃層面的城市社會學研究
12.城市社會學研究前沿:場景理論述評
13.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城市社會學
14.城市社會學的主要理論及其發展
15.新城市社會學:1970年代以來西方城市社會學的范式轉變
16.城市社會學教材建設中的問題和思考
17.恩格斯早期城市社會學思想及其當代回響
18.城市社會學的產生與理論發展
19.農民工居住形態的城市社會學解讀
20.城市文化研究與城市社會學的想象力
21.群體性“冷漠行為”的社會結構成因分析:一種城市社會學的視角
22.新城市社會學的社會空間轉向
23.何謂“空間”——一種來自城市社會學學科的思考
24.社區、空間與城市社會學——再議城市社會學的研究對象
25.城市人的社會特性——源自城市社會學的理解和認識
26.城市社會學研究的空間轉向
27.當代城市社會學研究的生態學視角
28.反思性延續:認知視角下的城市社會學思想流派
29.城市社會學研究的理論和方法
30.芝加哥社會學派的城市研究——以《城市社會學——芝加哥學派城市研究文集》為例
31.關于城市社會學界定的辨析與整合
32.城市社會學視閾下城市規劃理論的演進
33.世紀之交的城市社會學新前沿
34.試析人類生態學范式與新城市社會學范式之不同
35.論城市社會學對電視研究的空間拓展
36.新城市社會學視域下我國當代城市空間生產的特征
37.在社會學和城市學雙重視野中發展城市社會學——兼論在新的城市社會學框架中的城市社會發展與預測研究
38.新城市社會學對我國地域政策的啟示
39.新生代農民工居住形態與城市融入——基于城市社會學視角
40.城市社會學研究的女性主義視角
41.新城市社會學的主要理論
42.日本城市社會學的歷史發展
43.關于城市社會學界定的辨析與整合
44.城市社會學實踐教學環節的創新性探討
45.城市社會學視角下的傳統建筑文化保護與開發——以閩侯縣南嶼鎮為例
46.芝加哥學派的城市社會學理論與方法
47.新移民浪潮中的城市社會學淺析
48.列斐伏爾的城市空間社會學理論及其中國意義
49.當代大學《城市社會學》課程組織與教學改革探討
50.城市商業步行街區建設的社會學研究
51.城市社會學主導下的舊城更新之路
52.西方城市社會學的早期發展
53.城市社會學的理論與研究方法——《城市社會學原理》簡介
54.有關城市社會學研究的若干探究
55.城市社會學的領域及理論流派
56.社會學滲透下的城市規劃泛論——兼論現階段的中國城市規劃
57.城市道路交通環境的社會學分析
58.基于城市社會學角度重構舊城改造的和諧對策探析
59.城市社會學的理論和方法——城市生態系統的特點、結構和功能(一)
60.從城市社會學視角看我國城市傳統古建筑現狀——以南昌老城區傳統古建筑為例
61.對照教學法進行城市社會學教學的模式研究
62."社會空間視角":當代城市社會學研究的新視角
63.教育與城市互動關系新探——《教育與城市空間生產——基于對城市社會學空間研究的拓展》評析
64.城市社會學帶有傾向性的理論問題——介紹《城市社會學》一書
65.從城市社會學角度重構舊城改造的和諧對策
66.新城市社會學
67.我國城市白領群體生活方式的社會學研究
68.集體消費理論對城市社會學經驗的再認識
69.新的城市社會學
70.城市社會學與城市化
71.城市空間社會學:溯源與拓展
72.新城市社會學下我國當代藝術社區的邏輯探尋
73.城市社會學
74.北京學——從城市文化生態學到城市社會學
75.社會主義城市社會學的理論與實踐
76.足智多謀的城市:夢想與憂思——國際城市社會學與區域發展協會2013年學術會議紀要
77.解讀《新周刊》的城市社會學
78.城市社會學研究對象與相鄰學科關系
79.論城市規劃的社會學轉向
80.近年我國城市社會學研究概述
81.西方城市社會學研究概況
82.必須重視城市社會學的研究
83.要重視社會學在城市建設上的作用——《新城市社會學》讀后感
84.城市的形式與內涵——關于《城市社會學》的課程教學研究
85.對城市旅游景點無障礙環境問題的社會學思考——以成都市為例
86.社會學視角下的國內外城市空間研究述評
87.中國城市化進程中的社會“解構”與“結構”——新城市社會學的視角
88.城市研究中的空間分析
89.閱讀城市的社會學視角——評《巴黎社會學》
90.評《城市社會學》
91.芝加哥城市社會學與實證研究的發展
92.當代日本城市社會學探析
93.城市社會學與城市化
94.城市社會學與城市發展學術研討會暨城市社會學專業委員會(籌)成立大會綜述
95.城市社會學與城市規劃
96.唐長安文明成就的城市社會學分析
97.研究城市社會 讓城市生活更美好——介紹鄭也夫的《城市社會學》
隨著經濟體制的改革,20世紀60-70年代開始,各單位職工在個單位的體育需求受到限制,出現了自發性的以街道辦事處牽頭組織的體育活動,成立了街道聯合體協。于是在天津出現了社區體育這個概念。進入20世紀90年代,政府開始重視社區體育的發展,出臺了一系列的法制法規,主要有《體育法》、《全民健身計劃綱要》和《關于加強城市社區體育工作的意見》。1997年后,社區體育發展迅速,隨著國家對社區體育的重視,全國各個城市社區體育開展的轟轟烈烈,并在@一階段以“全國城市體育先進社區評定”為標志,推動了城市社區體育的蓬勃發展。
(二)我國社區體育研究的現狀
我國社區體育研究始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由江蘇省體育科學學會體育社會學分會為代表的學術團體進行的體育研究。20世紀80年代后期,中科院社會學研究所對城市發展戰略進行研究,社區體育作為城市文化的研究對象,這時揭開了社區體育研究的序幕。真正深入開展社區體育研究的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在1991年國家體委在天津召開了“全國部分城市社區體育工作研討會”,主要討論社區體育的概念問題;在1993年全國職工體育論文報告會上,共7篇涉及社區體育的論文;到1995年《體育法》和《全民健身計劃綱要》的出臺,完善了社區體育的性質、功能問題;1996年舉行首屆全國社區體育工作會議,整個推動了我國社區體育研究的發展。在第五屆體育科學大會全民健身專題論文報告會上、第二屆全國社區體育工作會議上以及第六屆體育科學大會群眾體育專題報告會上,有關社區體育研究的論文達50%,標志著我國社區體育研究已上升到一定階段。
到了21世紀初,國家體育總局2000年在《2001-2010年體育改革與發展綱要》中明確提出了新時期我國“城市體育以社區為重點”的構想與計劃;2003年12月30日國家體育總局下發《關于創建社區體育健身俱樂部試點的通知》。這一系列政策措施的出臺加速推進了我國城市社區體育的研究和建設。
(三)國內各學者在社區體育研究中的表述
1. 李建國把社區體育當作群眾體育的一種特殊形式,其主要特點為:活動范圍的區域性特點,活動設施的公共性特點,活動組織的民間性特點,活動方法的服務性特點,活動指導的平等性特點;
2. 肖叔倫認為社區體育主要具有體育組織的民間性,體育活動的區域性,更加廣泛的群眾性和體育設施的共享性等4個基本特征;
3. 李明認為經濟轉型期社區體育有指向性、社會性、有償性、經營性和經濟性等基本特點;
4. 周曉東對福建省城市社區體育做了調查,內容包括組織管理模式,體育人才的培養,社區體育活動的類型,活動經費和場地設施到等等,同時提出了相應對策;
5. 劉明生在上海市社區體育組織現狀調查中,發現目前社區體育組織中,以居民自愿參加、自發組成的組織最具有活性。
通過以上資料分析,可以看出目前我國社區體育存在著某些問題,具體可以總結為:社區體育發展不平衡、組織管理存在缺陷、發展社區體育的資源緊缺。
中圖分類號:D693.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3-291X(2009)09-0208-02
自1992年鄧正來、景躍進發表《構建中國的市民社會》一文至今,公民社會研究在中國已有十幾年的時間?;厥走@十幾年的研究歷程,從一開始的勇敢提出到如今在各種文字中的俯拾即是,這無疑鑒證了中國社會的進步與理論自身的生命力。在這十幾年的研究歷程中,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結出了十分豐富的理論果實,形成了眾多的研究題域,其中不乏針對這一理論研究本身的總結反思性研究成果。近年來中國學者在總結反思中國的公民社會理論研究時常以20世紀末為分界線,將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進程劃分為兩個階段,這種中國公民社會研究進程的“兩段論”在中國學術界已成共識。本文將通過文獻統計的方法對當前學術界的這一“兩段論”的劃分作出驗證。
一、“兩段論”簡介
2004年李煜熠在《當代中國公民社會問題研究評述》一文中,最早對中國公民社會的研究進程作出了以20世紀末為分界的兩段論劃分。李煜熠在文中指出,自1992年開始至20世紀末為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第一階段,在這一階段中,中國知識界對公民社會的討論主要圍繞現代化的進程而展開,其理論成果主要是對中國公民社會的建立以及西方公民社會理論譯介和移植的討論;從20世紀末至今為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第二階段,此階段的研究主要是從政治社會學的角度對作為實體的公民社會進行實證研究[1]。在此之后,2006年郁建興和周俊在《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最新進展》一文中重申了李煜熠的兩段論劃分,并基于這種劃分對上個世紀末以來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新進展做出了較為深入全面的介紹[2]。此外,2006年周國文發表的《“公民社會”概念溯源及研究述評》[3]和2007年劉振江發表的《中國市民社會理論中綜述》[4]這兩篇文章均對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進程作出了與此兩段論完全相同的界分。縱觀近年來學術界對中國公民社會問題研究的總結與反思,凡涉及研究進程的階段劃分時均是以20世紀末為分界線??梢钥闯?,這種以20世紀末為分界線的中國公民社會研究進程的兩段論分界已成為了學術界的共識。
二、考證過程
第一步,確定出考察對象。本文的考察對象確定為刊載于中國學術期刊中的關于公民社會研究的論文(排除有關公民社會研究的專著、學位論文等文獻資料,但是少量未刊載于期刊而收錄于其他文獻但很重要的論文也列入考察對象)。①
第二步,抽取出研究樣本。研究樣本由三部分組成:《中國社會科學季刊》刊登過的關于公民社會研究的文章[5]、②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中的有關公民社會研究的抽樣文章,以及刊載于其他之處的一些重要文章,總計共425 篇。①
第三步,選定一種邏輯,按照一定標準將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進行題域劃分。選定的邏輯是:中國為解決本國的現代化發展中的問題而引入公民社會理論這一陌生的西方社會理論。所以首先需要對這種陌生的社會理論進行譯介性研究,然后對中國的公民社會生成發展問題以及與公民社會相關的其他各種問題進行研究,并在這種研究的過程中進行總結與反思。按照這種邏輯我們把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題域劃分為四大類:A.對西方公民社會理論的譯介性研究;B.有關中國公民社會生成和發展的研究;C.對中國公民社會研究的總結反思性研究;D.其他的與公民社會相關的研究。
第四步,按照上一步劃分的中國公民社會研究題域對樣本中的文章進行歸類。我們將樣本數據庫中的文章分別歸類于上述四大題域之后,此時這四大題域在樣本數據庫中所對應的文章的年度數量變化便代表了其在中國公民社會研究進程中的變化。四大題域在樣本數據庫中所對應的文章的年度數量變化與數量對比由以下三圖所示:
我們由圖1可以看出,A、B、C題域的文章數量從1992―2007年均呈現出較為穩定的緩慢增長趨勢,但自2000年之后D題域文章大幅度的增長且占到研究總量的主體(如圖3),這表明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自2000年之后呈現出了多元化特征(當我們僅僅分別以“NGO”、“非政府組織”和“民間團體”為檢索關鍵詞以與樣本同樣的方式在中國期刊全文數據庫中檢索時就可以找到409篇文章,這與我們整個樣本中的文章數量大體相當。);而在2000年之前D題域的文章較少,A、B題域的文章占研究總量的主體(如圖2),這表明中國的公民社會研究在2000年之前主要是對西方公民社會理論的譯介及對中國公民社會生成或發展的思索。由此我們可以將公民社會研究在中國的演進以2000年界劃分為兩個階段:2000年之前為公民社會研究在中國的理論譯介期,2000年之后為公民社會研究在中國的理論拓展期。
三、結論
當前學術界以20世紀末為分界線對中國公民社會研究進程的“兩段論”界分吻合于1992―2007年的相關論文統計結果,具有真確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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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振江.中國市民社會理論中綜述[J].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07,(4):156-159.
海德格爾看來,存在是使存在者顯示其為存在者的本源性東西,因而與一切存在者相比存在具有優先地位。哲學對存在的研究不是去追問存在是什么,而是追問存在者的存在的意義。社區作為一種現實的存在之物,我們所要追問的是社區在當今存在的意義,它究竟是一種積極的存在,還是如眾多批判者所言,是一種沒有價值的即將消解的存在?答案是無須質疑的,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上都證明:社區是一種散發著活力的合理性存在。本文將從社區消失論和發現論兩大理論談起,分析社區在當今被“再發現”的契機。
一、社區概念的發展
“社區”一詞,淵源久遠。“社區”這個概念最早源于德國社會學家滕尼斯出版于1887年的“Gemeinschaftund Gesellschaft”一書。該書后來由美國學者查爾斯·羅密斯翻譯成英文,書名為“Community and Society”(《共同體與社會》)。中文的“社區”一詞是在30年代由英文“Community”轉譯而來。滕尼斯在書中以正在經歷工業化和城市化轉變的德國為背景,論述了從傳統鄉村社會轉向現代城市社會引起的社會關系的變化,構建了“社區”和“社會”這兩個社會學概念。在他看來,社區是由自然意志形成的,以熟悉、同情、信任、相互依賴和社會粘著為特征的社會共同體組織;而社會則是由理性意志形成的,以陌生、反感、不信任、獨立和社會連接為特征的社會結合體組織。滕尼斯把社區看成是傳統鄉村地域的代表,而把社會當作是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產物。
社區概念提出之初并沒有引起人們的廣泛關注,直到一戰之后,資本主義發展的物質化導致了人們社會關系的疏遠和淡漠,這時人們才開始關注滕尼斯所提的“社區”概念。由此開始社區一詞在社會科學的許多領域得以廣泛應用,其涵義也發生了許多變化。滕尼斯眼中的社區突出的是一種共同體的特質,并不強調地域特征。之后社區概念在增加了區位含義之后成為專門的地域性社會研究工具。由于社區本身的復雜性、多樣性和動態性,加上不同學者在研究視角和方法論上的差異,迄今尚難找到一個普遍認同的社區定義,有學者粗略統計對其定義就有140多種。美國學者桑德斯曾據學科之間存在的差異將對國外社區概念的理解分為四種類型:①定性的理解,把社區視為一個居住地方。②人類生態學的理解,把社區視為一個空間單位。③人類學的理解,把社區視為一種生活方式。④社會學的理解,把社區視為一種社會互動(桑德斯,1982年)[1]。簡單而言,社區就是指聚居在一定地域中的人們所組成的社會生活共同體。無論其定義怎樣變化,在現代社區的基本要素至少應包括地域、人群、社會關系、認同感。
社區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理解為社會的縮影,因此社會整體背景的變遷必然會對社區及其運行產生各種影響。論文寫作,認同感。19世紀以來,西方學者著重就城市化對城市社區的影響進行了不懈的探索并形成了兩種不同的觀點:社區消失論和社區發現論。論文寫作,認同感。
二、社區消失論[2][3]
這種社區消失論的理論淵源可以追溯到滕尼斯、迪爾凱姆、齊美爾和韋伯等古典社會學者對19世紀產業革命和城市化的社會意義的研究。其基本觀點是:在前工業社會,普遍存在小規模的、相互熟識的、同質性較強的人群,由于他們的思想和行為趨于一致,容易認同某種價值觀和行為規范。而城市居民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新的經濟和社會組織形態的影響,促使了人們生活方式、價值觀和抱負的差異,社會認同感將削弱,其結果是使社區的存在失去應有的基礎。在他們看來人與人之間那種較為密切的、充滿道德和情感色彩的社會關系是社區概念的核心。
可以說,從社會學開始關注現代城市社區起,貫穿其間的一個主調就是認為社區作為地域性人類生活共同體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和終結。許多社會學的城市社區研究都不同程度地指出了這一點。如芝加哥學派(帕克)認為,除了某些種族聚居區,居民與地方的聯系變得越來越松弛,他們雖住在同一地方,卻互不相干,甚至互不相識。美國社會學家斯騰指出,隨著一體化的大眾社會的到來,作為地域性共同體的社區變得難以界定,不同區域居民的價值觀、規范、行為的差異已減少到相當程度。而英國社會學家馬丁·阿爾布勞更是指出,資本主義所帶來的必然結果,是使地域性不再具有任何明確無誤的重要意義。在全球時代,共同體是沒有地方性的中心的,已經和地點脫鉤。人們不應該在增強已經喪失的社區感上做文章,因為,他們并不能阻止社區的喪失。
總之,在這些持相似觀點的學者看來,在現代城市社會中,社區作為一個地域在居民生活中所具有的重要性已消失;同時,維持社會團結和公共道德的傳統機制也失去了社會的政治意義。
三、社區發現論[2][4]
60年代以來,對沃斯理論的批判性評價已成為許多研究的共同傾向。這方面的主要代表人物包括劉易斯、甘斯、費謝爾、斯塔塞等。如果說,認為社區必將走向衰敗確實是自社會學研究開始關注城市社會生活以來的主調的話,那么,同樣確實的是,這一主調一直都伴隨著對它提出挑戰和質疑的聲音。論文寫作,認同感。
劉易斯提出,許多居住于大城市的人仍保留著自己的小圈子,在這些圈子內人與人之間仍保留著親密的關系;圈外的陌生人對他們的生活及行為方式等并沒什么影響,如“小意大利”、“唐人街”等。英國學者霍加特通過對利茲市一個工人聚居區的實證調查研究,從居民的地域同一性、社會同一性、社區居住的連續性三個方面論證說明了現代都市中類似于傳統鄰里社區的存在。
古斯菲爾德認為在現代都市社會中,社會聯系的地域性限制雖然較以往要少得多,但是,社區這種地域姓的共同體依然是人們生活中存在的許多重要的共同體中的一個。甘斯等人也通過一系列個案研究發現,無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的城市中都存在著具有內聚性和認同感的“都市村莊”。更近的則如帕喬恩,他通過對英國格拉斯哥市760個被訪對象的調查研究,斷定了城市中有意義的、有相對明確的地域界限的、有凝聚力的鄰里社區的繼續存在。
大量證據表明城市化引起的社會變遷并沒有導致城市社區的衰敗或消失,它的現實存在是無須置疑的。“社區”在歷史上經歷了一個從“消解”到“再發現”的過程。如果說20世紀的人類,是從“社區”邁向“社會”即社區社會化發展趨勢的話,那么21世紀的人類則是從“社會”回到“社區”即社會社區化發展的趨勢。
四、社區在我國的發展機遇[3][5][6]
從這兩大觀點的爭議中;一方面,可以看到在現代社會中社區是一種夾縫中的存在。社區作為一種地域性生活共同體,社會一體化和生活個體化的雙重趨勢都在極大地擠壓著它;另一方面,我們也明確到社區的現實存在是無需質疑的,是順應時代潮流的。在我國,經濟轉軌與社會轉型的大趨勢,給社區的發展帶來了機遇,主要表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經濟轉軌帶來的利益關系的調整和傳統“單位體制”的解體使社區建設成為社會穩定和發展的必然選擇。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城市中的單位社會逐漸萎縮,“單位辦社會”模式漸漸被“社會辦社會”模式所取代。我國城市社會的社會支撐體系的支撐點也由“單位”落實到“社區”。這些變化促進了社區的發展,以人們的生活和居住空間為核心的社區逐漸上升為社會結構的基本單位。
第二,隨著土地使用權進入流通領域和住房的商品化改革,我國城市社區的住房私有化比率越來越高,居住于同一住宅區的居民的“社會同一性”也將越來越高。當居民自己擁有住房以后,一般會與居住地保持較為長久、穩定的聯系。研究表明,房屋的擁有者要比租房者對所在的社區有更高的認同感和滿意度。論文寫作,認同感。居住在同一社區人們也必然會有一些實實在在的共同利益,這種利害一致性將導致他們采取共同一致的行動來維護自身的利益。而正是基于這種認同感、凝聚力,這種共同的社區意識,才能逐步地發展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社區共同體。
第三,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和經濟類型的多元化,農村勞動力被釋放出來涌入城市,形成大規模的城市流動人口。而且城市化速度明顯加快,大規模的城市舊區改造、新區建設等導致了城市社會公共事務劇增。這給城市管理帶來了新的挑戰,而社區作為城市“權利下沉”的載體而得以發展。論文寫作,認同感。無論對本地人還是對外來打工者,社區都是人們較為穩定的生活、棲居的地方,成為人們聯系最多的場所,社區在客觀上就具備了作為城市管理主體的條件。這樣,城市管理客觀上要求“權利下沉”,而社區又可以作為“權利下沉”的載體而得以發展。
第四,社會轉型背景下,人們生活方式和文化觀念的多元化,多元化經濟使人們的文化需求也多樣化了,滿足文化需求成為都市發展中的一大問題,這就要求社區為他們提供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通過繁榮社區文化,讓社區文化成為最具代表性的健康的主流文化來影響人們,填補他們在轉型背景下的文化失落感。另一方面,城鎮小康型生活方式的來臨,使居民對于居住環境和社會服務有了更高的期待。人們的社會需求從單一的生存需求向休閑、娛樂、康復等綜合需求發展,從低層次向低、中、高多層次發展,社會服務的對象則由特殊群體向全體居民發展。這些都為社區建設,尤其是社區文化建設帶來了發展的契機。論文寫作,認同感。
綜上,無論從理論還是實踐上都證明了:社區在當今是一種合理性的存在,它是適應時代要求而生的。由于社區是從國外引進來的概念,所以伴隨而來的將是一個本土化的過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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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中期以來,藝術研究領域出現一些新的趨向,改革開放之初非常之盛行的、在“方法熱”和“文化熱”時期都曾經頗受關注的宏觀研究,漸漸失去了至高無上的學術地位,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則日益受到學界重視。其重要標志之一,就是一批針對個案的田野考察成果問世并且得到學界廣泛認同,在某種意義上說,它可以視為藝術學研究的社會學和人類學轉向。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介入藝術學研究領域,使得相當一部分學者開始嘗試著運用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領域極受重視的田野研究方法考察藝術現象,這一方法層面的變化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
二戰以來,文化批評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是令人矚目的學術熱點,文化人類學和社會學諸多重要的跨文化研究成果的出版,更令此前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視角受到普遍質疑。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對中國藝術學研究的影響,也必然導致藝術學研究出現學術與文化視角的轉換。這個可能出現的最有理論價值的變化,我將在下一部分論述,這里首先想討論的是,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的介入,其意義不止于文化層面上研究視角的轉換,它還可能給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帶來另外兩個方面可能形成的變化乃至沖擊。
其一,是有可能導致目前的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研究重點和研究成果價值評價體系的根本改變。
學術研究的價值取向受到教育制度和由教育體系決定的研究者知識譜系的影響。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研究一直比較重視理論層面的探討。經由蘇俄引入的、從德國古典哲學這一思想路徑衍生發展產生的,以及作為其知識和思維方法背景的德國古典哲學本身,長期在包括藝術研究在內的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占據特殊的主導位置,因而,和這一理論背景相吻合的藝術本體論研究,以概念和范疇為核心的抽象的理論探討與分析,長期以來都是藝術學研究領域最受關注的研究方法。英美經驗主義傳統一直受到排斥甚至批判,對具體對象的個案的、經驗的研究被置于次要的地位。這樣的研究取向,不僅僅是出于對西方學術發展不同趨勢的選擇,同時也蘊含了中國傳統思維方法對當代藝術研究的影響,在中國學術傳統中占據主導地位的整體性的、玄學研究路向,恰與德國古典哲學形成有趣的呼應——所謂“小學”在中國的學術傳統中,顯然一直受遏制,清代成就卓著的“樸學”也被后世的學術史家解讀成是由明入清的漢代知識分子對嚴酷現實的逃避,以及對清代統治者的消極抵抗。
改革開放以來,蘇俄引進的僵化理論教條漸漸喪失了獨斷地位。但是整個教育體系以及學術研究群體的知識體系的轉變并不能同時完成,因而學術研究基本趨勢的轉變,會表現出明顯的滯后現象;更重要的是,正由于改革開放之初理論界需要新的思想資源用以突破舊的蘇俄教條的禁錮,觀念和理論層面的創新顯得特別重要,因之出現一大批偏重于觀念與理論探討的研究文獻,也是時代的要求??上碌乃囆g觀念與理論缺乏實證研究的支撐,也就不能真正完成觀念與理論拓展的歷史任務,整個國家的藝術科學研究水平,并不會僅僅因為觀念與理論的更新而有明顯的提高。
以1999至今這三年里的戲劇學研究為例,按照我的不完全統計,最近三年戲劇學研究文獻里,基礎理論與范疇、規律的研究不可思議地占據了相當大的份量,它在所有公開發表的研究性論文里占到1/3左右。對戲劇基本特征、基礎理論和普遍規律的探討并不是不重要,但是學術界將如此大的精力用于這類純粹理論性的探討,卻不能算是正?,F象;其中更耐人尋味的現象是,從事這類基礎研究的學者,多數身處并不擁有掌握研究資料與信息方面優勢的中小城市或非專門研究單位。誠然,戲劇研究領域史的研究以及具體的作家作品研究并不缺少,但是,撇開史的考證,這類研究也主要是對戲劇整體時代特征或藝術特征的討論,當然也包括一些群體研究或類型研究,其中“論”的部分比“述”的部分受到更多的關注。在戲劇史研究領域,元雜劇尤其是關漢卿研究較受重視,中國現代戲劇和外國戲劇研究領域,最主要的個案研究是對和莎士比亞的研究,對這兩位劇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幾乎是其它同一領域劇作家及其作品研究的總和,然而對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包括關漢卿研究在內,有關劇作主題、作品性質、人物形象和作品風格的辨析與討論占有最大的份量。有關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并不排除包含一定程度上的個人獨特見解的優秀論文論??,葰g桓鑫薹ɑ乇艿氖率凳牽渲兄遼?0%以上的論文和論著并不能提供任何新的材料,尤其是不能提供現有文獻以外的材料,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樣的研究從“知識的增長”這一學術發展角度上看,貢獻幾乎等于零。通過提交給國際性學術會議的論文的分析,也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國內學者的論文選題與境外學者之間的巨大差異,清晰可見。
我不敢斷定戲劇學研究領域存在的這種現象可以毫無保留地推之于整個藝術學研究領域,但是我相信從整體上看,要說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仍然流行重視抽象、宏觀的理論研究,輕視經驗的、個案的實證研究的學風,恐怕并非妄言。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么社會學與人類學研究方法在近代的興起,就給我們一個重要啟示,那就是個案的、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應該得到更多的重視,應該成為藝術學研究的主體。只有戲劇學乃至整個藝術學研究的重心轉向實證的、個案的研究,理論與觀念上的突破才有真正的意義。在這個意義上說,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方法對田野方法的重視,完全可能使國內藝術學研究轉向更注重個案研究和經驗性研究,同時給予這一類研究成果更公允的評價。這樣的轉變無疑將逐漸引導整個研究風氣的轉換。
其次,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的引入,對于強化國內藝術學研究的學術規范,將有可能產生直接影響。
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強調個案研究與研究者直接經驗的價值,但同時更強調研究過程的規范、成果表述的規范,其中也包括經驗描述的規范。這種規范不僅僅是學術積累的需要,也是使學術成果更可信,因而更具科學價值的需要。換言之,在某種意義上說,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是在通過規范自身而使自己更接近于自然科學。這樣的研究取向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
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分為兩個重要群體,除了一批身居高等院校的學者以外,還有更大的一個群體身居文化部門所屬的藝術研究機構。以戲劇學研究為例,后一個群體的規模顯然要超過前一個群體,而且由于與戲劇創作演出的實際接觸較多,在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方面具有明顯優勢。然而無可諱言,這個被習稱為“前海學派”的學術群體長期以來偏重于戲劇藝術實踐,雖然相對而言具有比較注重經驗研究的優勢,也擁有許多第一手的珍貴的學術資源,重視藝術的當下性,但是由于不夠注重學術規范,因此很難得到學術界應有的承認。多年來,境外數以百計的人類學和社會學領域知名的或尚未知名的學者相繼來到國內,他們在與這個群體的接觸交流過程中獲益匪淺,文化部門所屬的許多學者多年的研究心得,反而要通過境外學者的轉述,才為外部世界和主流學術界所知,究其原因,正緣于“前海學派”在研究的以及成果表述的規范化方面存在明顯的缺陷。換言之,經驗性的研究以及對經驗的感性描述本身,只有通過規范化的、理性的方法呈現出來,才擁有足夠的學術意義,才會得到主流學術界的認可,才可能充分顯現其學術價值。
因此,借鑒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尤其是借鑒和汲取人類學和社會學家從事田野研究時遵循的學術規范,將會有效地彌補“前海學派”學者們在學術研究方面的弱項,使這個學術研究群體掌握的大量感性資料與經驗性材料,通過更多途徑進入當代主流學術界的視域,藉此改變藝術學的研究重心。因此,對于中國藝術學研究而言,進一步注重學術規范,使被稱之為“前海學派”的這個研究群體迅速提高研究成果水平,將給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帶來深遠影響。
二研究視角的轉變
當然,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對中國當代藝術研究最具學術意義的影響,還是要首推它可能帶來的文化層面上的研究視角的改變。
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學研究大致始于20世紀初,就像其它人文科學研究一樣,它之受到西方學術的刺激與影響是無可諱言的。在這一影響過程中,西方學術思想不可避免地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打下了鮮明的烙印,其中西方人的研究視角,就是一個重要的方面。簡言之,由于西方人文科學主要是在歐洲的文化傳統和解決歐洲社會遇到的問題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且隨著西方在世界各地的迅速擴展,自覺不自覺地呈現出歐洲中心的世界觀,這種具有鮮明西方色彩的歐洲中心的人文科學思想,也就不能不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留下它的痕跡。在研究與品評中國本土藝術時,人們往往只是照搬西方人習慣運用的藝術標準,比如說以西方音樂體系評價中國本土音樂,以西方戲劇理論解釋中國戲劇并且試圖以之改造“落后”的中國本土戲劇,把油畫的教學體系搬用到中國畫的教學中,等等。這樣的現象存在于藝術學的多個領域,換言之,西方比較成熟的人文社會科學體系的整體植入,確實在中國藝術學研究的現代轉型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但是這種整體植入的結果與中國本土藝術以及中國人的情感經驗之間的距離,始終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癥結。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方法的引進,卻給我們一條走出這一癥結的路徑。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給我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單純的田野方法,而且還包含了至關重要的文化多元觀念。雖然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起源都帶有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色彩,但是二戰以后,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以后,文化多元觀逐漸成為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主導思想,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兩個原來受到歐洲中心主義文化觀影響最深的研究領域,現在則相反成了對歐洲中心文化觀形成最猛烈沖擊的領域,成為最堅決地推動文化多元觀和消解歐洲中心論的學術領域。這一思想方法的變化對田野研究的影響非常之深遠,而這種非常之符合當代世界潮流的學術方法的引進,對于后發達國家尤其重要,因為越是后發達國家越是需要通過文化多元觀念以消除文化自卑感,正視本土文化傳統的價值。因此,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領域,田野研究工作者不再像摩爾根時代的學者那樣,抱著了解人類童年的文化優越感,把非西方社會視為人類文明發展的早期階段,因而能夠更客觀地認識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傳統與現實的差異,在解釋它們的歷史與現實時,也能有更多的互相理解以及在此基礎上的互相尊重。而這樣的研究方法,在跨文化研究中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除了西方中心視角以外,多年來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還存在一個尚未得到學術界重視的研究視角,那就是一種過于貴族化的藝術觀仍然占據著核心位置。
文化多元觀念不僅僅意味著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藝術活動不能以同一種標準來衡量和評價,同時也暗含了另一種更平民化的文化思想,即不能以研究者們的個人興趣,以及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作為衡量所有文化行為的唯一標準。
當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們將他們的考察對象,從長期以來擁有文化特權的上流社會轉向更廣闊的草根階層時,還伴隨著思維模式的改變。事實使人們更清晰地意識到,不同地域的人們在長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價值觀念體系雖然會有很大的差異,卻各有其合理性;他們各具特色的生活方式,只有通過其自身的價值系統,才有可能獲得真正有意義的解釋。在藝術領域更是如此,藝術在本質上意味著人們用以情感交流與表達的特殊方式,不同民族和不同階層的人們各自的情感交流與表達方式,在這一生活與文化圈內部往往是最有效的。所以,對民間草根階層的藝術、趣味與審美活動的歧視和改造,強行推行一小部分精神貴族自以為是的藝術觀與審美趣味,正是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研究的禁忌。
在中國藝術學領域,這種文化貴族心態隨處可見,比如我們完全有理由對人們長期以來習焉不察的“采風”這樣的辭匯產生強烈的質疑。確實,如果說最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的藝術學創作與研究對于那些地域色彩鮮明的民間藝術活動并不是毫不關心,那么很難否認,創作與研究者們經常是以“采風”的態度去關注和研究民間藝術活動的。人們慣于使用“采風”這樣的辭匯而,它本身就清晰地透露出兩個方面的信息。從歷史上看,“采風”的制度早在秦漢時代就已經基本形成,它隱含了官方與民間二元且以官方為主導的文化價值觀;從現實的情況看,“采風”意味著藝術家和藝術研究只關注民間藝術活動作為創作素材的價值。因此,“采風”的實質,正是站在官方或文化貴族的立場上對民間藝術活動非常功利化的利用,事實也正是如此,尤其是近幾十年里,地域色彩鮮明的和非主流的藝術樣式和優秀藝術作品,經常被主流藝術用以為創作的材料,回顧近幾十年的藝術史,我們會發現許多有世界影響的優秀作品都是用西化和文人化的手法處理本土民間藝術元素的產品。然而,在民間藝術活動被大量地用以為創作材料而遭到掠奪性開采的同時,它們本身卻仍然被視為落后的、原始的、粗糙的,被視為必須以精英文化的模式加以改造才能擁有藝術價值的對象。
以“采風”的心態從事本土與民間藝術研究的學者,自覺不自覺地忽視了對象自身的獨立存在以及內在文化價值。因此,研究者變成了專事獵奇的旅游者,對于民間藝術對象的關注只限于與“我們的”藝術活動的差異,而并不真正關心這樣的藝術對于生活于其中的創造了它們的人們究竟具有何種價值和意義。從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角度看,我們應該更多地致力于探究多種藝術樣式、多種生活方式以及各地各具差異的倫理道德和習俗對于它們的主體自身的價值與意義,致力于在這些獨特的藝術與生活的原生環境中,還原它們的內涵。這樣的研究才能超越“采風”式的官方和貴族文化心態,才能獲得對民間藝術真正具有文化價值的研究成果。
因此,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亟需借鑒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摒棄西方中心與貴族趣味對民間話語空間的擠壓。
三一個實例:路頭戲
如果我們的藝術學研究能夠更多地注重對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方法的借鑒與引進,尤其是徹底改變歐洲中心主義與貴族主義文化觀,那么對諸多藝術現象的研究與評價,都有可能出現根本性的改變。在我的研究領域,有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完全可以用以說明研究視角的改變所產生的影響,那就是對臺州戲班大量演出的路頭戲(或曰提綱戲、幕表戲)的研究與評價。
近幾十年戲劇研究領域幾乎完全沒有對路頭戲的研究,然而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路頭戲卻可以說是中國戲劇最主要的演出形式,它的歷史,也許可以追溯到戲劇起源的年代。路頭戲之所以長期被戲劇研究人員們忽視,是由于它在20世紀50年代初就遭到批判,成為從上而下的“戲改”的主要對象之一。而對路頭戲的批判,其理論背景很值得今人深思。
對路頭戲的批判與其說出自藝術的原因,還不如說出自趣味的原因。它一直被看成是粗糙、原始和簡單的演劇方法,然而它并沒有像同時代其它那些更為粗糙、原始與簡單的民間藝術那樣獲得尊重,它從一開始就被看成是創作的素材以及改造對象,直到現在,在多數當代戲劇史家們的眼里,路頭戲之受到批判乃至遺棄,仍然被看成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然而,當我們通過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研究思路重新探討路頭戲的存在以及它的意義,就會清楚地看到,像路頭戲這樣一種有著千百年悠久傳統的演劇方法,它之所以會受到眾口一辭的批判以及遭致普遍遺棄,正由于長期以來西化的和貴族的文化視角在藝術學領域占據著統治地位。
路頭戲之所以在1950年代初受到大范圍的批判,首先是由于主持“戲改”工作的政府官員,主要是一批西化程度比較高的、經常接觸甚至直接參與話劇創作與研究的知識分子,排除意識形態的因素,在某種意義上,“戲改”簡直可以說就是在用西方的、話劇的戲劇觀,居高臨下地改造中國本土戲劇。像路頭戲這種本土色彩濃厚的傳統演劇方法,與這些知識分子所接受的戲劇學模式完全不相吻合,它之受到排斥也就是可想而知的。其次,路頭戲的演劇方法被后來的國辦或準國辦的戲劇表演團體遺棄,還有另一層因素,那就是長期以來衡量藝術的標準是由傳統詩學基礎上培養的文人決定的,雖然傳統文人最終接受了元雜劇和明清傳奇,卻始終未能充分受容昆曲以外的各種“花部”戲劇劇種,同時也難于充分認同民間極富創造性的口傳文學的價值。文人趣味在中國戲劇領域占據統治地位的現象,并沒有因為1950年代的社會急劇變動而真正有所變化,反而因為劇團國家化而在制度層面得到普遍肯定,因此,在文學性和音樂性方面很難以完全符合文人趣味的路頭戲,也就不能不受到排斥。
由此我們看到,如果說晚近一個世紀的藝術學研究受到歐化的和貴族的這兩種文化偏見的左右,那么路頭戲的遭遇具有作為樣本的罕見的深刻性,路頭戲之所以遭受自上而下的批判與遺棄,正是由于同時受到這兩個方面的夾擊。更值得思考的是,如同我在《草根的力量》書中所敘述的那樣,路頭戲至今仍然是臺州戲班最主要的演劇方式,但這種承繼了本土文化傳統的演劇方式它之所以能延續至今,并不是因為路頭戲演出過程中大量的即興創造在戲劇學層面上所可能提供的非凡活力,給定情境與表演者個人創造之間巧妙和平衡,以及潛藏在它的即興表演模式之中的演員之間、演員與樂隊之間的互動與內在張力,而竟然是因為在本土的戲劇市場里,戲班最適合以這樣的演劇方式營業;并且,由于在晚近幾十年里路頭戲一直受到抑制,在那些受主流意識形態影響較為明顯的民間戲班,路頭戲的演劇方式也正在被棄用。
有關路頭戲的藝術魅力,我已經在書中做了初步的探討,將來還會做進一步的研究。這里我只想通過它的遭遇說明,擺脫歐洲中心的和文化貴族的偏見對于中國當前的藝術發展以及藝術學研究有多么重要。只有徹底轉變研究視角,路頭戲的藝術價值才能得到公正的評價;進而,也許還有更多的藝術現象,需要以多元文化的視角加以重新審視,給予重新評價。
四需要注意的問題
田野研究只是一種方法,雖然在田野研究的背后,包含了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特有的研究路徑,但是方法并不能完全替代研究。按照我個人的研究體會,即使接受了田野研究方法,藝術學領域的田野研究,也仍然存在諸多需要注意的問題。
藝術學研究的田野方法的研究目標之一,就是考察藝術活動在特定文化環境中自然生成、發展的性狀。當然,對象的性狀總是會在與外界的不斷互動過程中經常變化,然而這樣的變化,仍然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的演化,它與受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影響而發生的變化,有質的區別。仍然以戲劇在晚近五十年的變化為例,雖然歷史上中國的本土戲劇始終在民眾審美趣味變化的背景下持續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變化,但是正由于這樣的變化是在戲劇創作表演的主體與觀眾的互動之中緩慢而自然地發生的,因此無論如何變化都不足以出現背離它所生成的文化土壤的結果;然而1950年代戲改的情況則完全不同,在令本土戲劇經歷了劇烈變化的這一改造過程中,觀眾甚至是劇團內部的創作和表演者本身,都沒有話語的權力。因此,中國戲劇的自然狀態之必然受到破壞,就是可想而知的。在這里我們看到一種外來的文化價值觀是如何被強行植入的,以及它最終會產生臬的結果。它不僅給我們留下了值得好好記取的教訓,同時還給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工作者留下了特殊的困難。
這就是我們今天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面臨的特定境遇,就像一個多世紀以來在幾乎所有藝術領域那樣,本土藝術在外來的文化價值觀面前出可怕的自卑。而這一文化現實,使得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的研究者必須非常小心翼翼。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面對的研究對象不是無感覺的作品而是具體的人的行為,研究者與被研究者在社會身份、知識背景與生活環境等多方面的差異、尤其是趣味的差異,很容易被處于弱勢地位的民間藝人理解為知識與藝術見解的優劣,研究者在從事田野工作時,很容易被研究對象視為強勢文化的代表,因此,研究者的言行和趣味,很容易對被研究者產生不可預計的影響,而這樣的影響,足以改變研究對象的原生態。
需要指出的是,在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過程中,研究者在很大程度上是個入侵者,極易對脆弱的、缺乏自信的民間藝術本體造成損害?,F代人類學家喜歡說“我們的身體就是人類學研究的工具”,強調田野考察過程中研究者應該融入研究對象,在與對象的互動中體察對象及其可能發生的變化,但是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這個特殊的領域,我認為研究者應該盡可能做一個客觀和外在的觀察者,盡可能克制影響對象的沖動,因為保持本土藝術的原生態的意義,可能比改變它要重要一百倍。當然,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只不過清醒地意識到這種影響可能導致的負面效果,自覺地將自己的影響盡可能減少到最低限度,無疑是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必須遵守的職業操守。
其次,我希望強調藝術學的田野研究作為一項藝術學研究的價值,盡管我們可以借鑒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研究方法,但是這樣的研究指向應該是藝術學的而不能僅僅是人類學或社會學的。更直接地說,用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從事藝術學研究,應該是研究的重點。
每門學科都有特定的研究范圍和研究目標,不同學科的關注重點并不相同,因此,當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方法被引進到藝術學研究領域時,人類學與社會學所關注的那些問題,也很容易同時被帶入藝術研究過程中;或者說,研究者的關注重點可能會發生偏移,也許那些從藝術學角度看非常之重要的問題反而被忽視了,這樣一來,研究很容易演變成對于藝術、藝術活動的人類學或社會學研究,而不再是藝術學研究。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當然仍有其價值與意義,然而它的價值與意義是人類學與社會學的,坦率地說,這類研究即使再有價值和意義,也不是藝術學研究。它不能代替藝術學研究,也不能幫助我們解決藝術領域最值得關心的問題。
九十年代中期以來,藝術研究領域出現一些新的趨向,改革開放之初非常之盛行的、在“方法熱”和“文化熱”時期都曾經頗受關注的宏觀研究,漸漸失去了至高無上的學術地位,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則日益受到學界重視。其重要標志之一,就是一批針對個案的田野考察成果問世并且得到學界廣泛認同,在某種意義上說,它可以視為藝術學研究的社會學和人類學轉向。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介入藝術學研究領域,使得相當一部分學者開始嘗試著運用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領域極受重視的田野研究方法考察藝術現象,這一方法層面的變化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
二戰以來,文化批評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是令人矚目的學術熱點,文化人類學和社會學諸多重要的跨文化研究成果的出版,更令此前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視角受到普遍質疑。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對中國藝術學研究的影響,也必然導致藝術學研究出現學術與文化視角的轉換。這個可能出現的最有理論價值的變化,我將在下一部分論述,這里首先想討論的是,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的介入,其意義不止于文化層面上研究視角的轉換,它還可能給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帶來另外兩個方面可能形成的變化乃至沖擊。
其一,是有可能導致目前的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研究重點和研究成果價值評價體系的根本改變。
學術研究的價值取向受到教育制度和由教育體系決定的研究者知識譜系的影響。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研究一直比較重視理論層面的探討。經由蘇俄引入的、從德國古典哲學這一思想路徑衍生發展產生的,以及作為其知識和思維方法背景的德國古典哲學本身,長期在包括藝術研究在內的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占據特殊的主導位置,因而,和這一理論背景相吻合的藝術本體論研究,以概念和范疇為核心的抽象的理論探討與分析,長期以來都是藝術學研究領域最受關注的研究方法。英美經驗主義傳統一直受到排斥甚至批判,對具體對象的個案的、經驗的研究被置于次要的地位。這樣的研究取向,不僅僅是出于對西方學術發展不同趨勢的選擇,同時也蘊含了中國傳統思維方法對當代藝術研究的影響,在中國學術傳統中占據主導地位的整體性的、玄學研究路向,恰與德國古典哲學形成有趣的呼應——所謂“小學”在中國的學術傳統中,顯然一直受遏制,清代成就卓著的“樸學”也被后世的學術史家解讀成是由明入清的漢代知識分子對嚴酷現實的逃避,以及對清代統治者的消極抵抗。
改革開放以來,蘇俄引進的僵化理論教條漸漸喪失了獨斷地位。但是整個教育體系以及學術研究群體的知識體系的轉變并不能同時完成,因而學術研究基本趨勢的轉變,會表現出明顯的滯后現象;更重要的是,正由于改革開放之初理論界需要新的思想資源用以突破舊的蘇俄教條的禁錮,觀念和理論層面的創新顯得特別重要,因之出現一大批偏重于觀念與理論探討的研究文獻,也是時代的要求。可惜新的藝術觀念與理論缺乏實證研究的支撐,也就不能真正完成觀念與理論拓展的歷史任務,整個國家的藝術科學研究水平,并不會僅僅因為觀念與理論的更新而有明顯的提高。
以1999至今這三年里的戲劇學研究為例,按照我的不完全統計,最近三年戲劇學研究文獻里,基礎理論與范疇、規律的研究不可思議地占據了相當大的份量,它在所有公開發表的研究性論文里占到1/3左右。對戲劇基本特征、基礎理論和普遍規律的探討并不是不重要,但是學術界將如此大的精力用于這類純粹理論性的探討,卻不能算是正?,F象;其中更耐人尋味的現象是,從事這類基礎研究的學者,多數身處并不擁有掌握研究資料與信息方面優勢的中小城市或非專門研究單位。誠然,戲劇研究領域史的研究以及具體的作家作品研究并不缺少,但是,撇開史的考證,這類研究也主要是對戲劇整體時代特征或藝術特征的討論,當然也包括一些群體研究或類型研究,其中“論”的部分比“述”的部分受到更多的關注。在戲劇史研究領域,元雜劇尤其是關漢卿研究較受重視,中國現代戲劇和外國戲劇研究領域,最主要的個案研究是對和莎士比亞的研究,對這兩位劇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幾乎是其它同一領域劇作家及其作品研究的總和,然而對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包括關漢卿研究在內,有關劇作主題、作品性質、人物形象和作品風格的辨析與討論占有最大的份量。有關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并不排除包含一定程度上的個人獨特見解的優秀論文論著,然而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是,其中至少80%以上的論文和論著并不能提供任何新的材料,尤其是不能提供現有文獻以外的材料,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樣的研究從“知識的增長”這一學術發展角度上看,貢獻幾乎等于零。通過提交給國際性學術會議的論文的分析,也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國內學者的論文選題與境外學者之間的巨大差異,清晰可見。
我不敢斷定戲劇學研究領域存在的這種現象可以毫無保留地推之于整個藝術學研究領域,但是我相信從整體上看,要說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仍然流行重視抽象、宏觀的理論研究,輕視經驗的、個案的實證研究的學風,恐怕并非妄言。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么社會學與人類學研究方法在近代的興起,就給我們一個重要啟示,那就是個案的、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應該得到更多的重視,應該成為藝術學研究的主體。只有戲劇學乃至整個藝術學研究的重心轉向實證的、個案的研究,理論與觀念上的突破才有真正的意義。在這個意義上說,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方法對田野方法的重視,完全可能使國內藝術學研究轉向更注重個案研究和經驗性研究,同時給予這一類研究成果更公允的評價。這樣的轉變無疑將逐漸引導整個研究風氣的轉換。
其次,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的引入,對于強化國內藝術學研究的學術規范,將有可能產生直接影響。
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強調個案研究與研究者直接經驗的價值,但同時更強調研究過程的規范、成果表述的規范,其中也包括經驗描述的規范。這種規范不僅僅是學術積累的需要,也是使學術成果更可信,因而更具科學價值的需要。換言之,在某種意義上說,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是在通過規范自身而使自己更接近于自然科學。這樣的研究取向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
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分為兩個重要群體,除了一批身居高等院校的學者以外,還有更大的一個群體身居文化部門所屬的藝術研究機構。以戲劇學研究為例,后一個群體的規模顯然要超過前一個群體,而且由于與戲劇創作演出的實際接觸較多,在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方面具有明顯優勢。然而無可諱言,這個被習稱為“前海學派”的學術群體長期以來偏重于戲劇藝術實踐,雖然相對而言具有比較注重經驗研究的優勢,也擁有許多第一手的珍貴的學術資源,重視藝術的當下性,但是由于不夠注重學術規范,因此很難得到學術界應有的承認。多年來,境外數以百計的人類學和社會學領域知名的或尚未知名的學者相繼來到國內,他們在與這個群體的接觸交流過程中獲益匪淺,文化部門所屬的許多學者多年的研究心得,反而要通過境外學者的轉述,才為外部世界和主流學術界所知,究其原因,正緣于“前海學派”在研究的以及成果表述的規范化方面存在明顯的缺陷。換言之,經驗性的研究以及對經驗的感性描述本身,只有通過規范化的、理性的方法呈現出來,才擁有足夠的學術意義,才會得到主流學術界的認可,才可能充分顯現其學術價值。
因此,借鑒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尤其是借鑒和汲取人類學和社會學家從事田野研究時遵循的學術規范,將會有效地彌補“前海學派”學者們在學術研究方面的弱項,使這個學術研究群體掌握的大量感性資料與經驗性材料,通過更多途徑進入當代主流學術界的視域,藉此改變藝術學的研究重心。因此,對于中國藝術學研究而言,進一步注重學術規范,使被稱之為“前海學派”的這個研究群體迅速提高研究成果水平,將給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帶來深遠影響。
二 研究視角的轉變
當然,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對中國當代藝術研究最具學術意義的影響,還是要首推它可能帶來的文化層面上的研究視角的改變。
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學研究大致始于20世紀初,就像其它人文科學研究一樣,它之受到西方學術的刺激與影響是無可諱言的。在這一影響過程中,西方學術思想不可避免地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打下了鮮明的烙印,其中西方人的研究視角,就是一個重要的方面。簡言之,由于西方人文科學主要是在歐洲的文化傳統和解決歐洲社會遇到的問題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且隨著西方在世界各地的迅速擴展,自覺不自覺地呈現出歐洲中心的世界觀,這種具有鮮明西方色彩的歐洲中心的人文科學思想,也就不能不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留下它的痕跡。在研究與品評中國本土藝術時,人們往往只是照搬西方人習慣運用的藝術標準,比如說以西方音樂體系評價中國本土音樂,以西方戲劇理論解釋中國戲劇并且試圖以之改造“落后”的中國本土戲劇,把油畫的教學體系搬用到中國畫的教學中,等等。這樣的現象存在于藝術學的多個領域,換言之,西方比較成熟的人文社會科學體系的整體植入,確實在中國藝術學研究的現代轉型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但是這種整體植入的結果與中國本土藝術以及中國人的情感經驗之間的距離,始終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癥結。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方法的引進,卻給我們一條走出這一癥結的路徑。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給我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單純的田野方法,而且還包含了至關重要的文化多元觀念。雖然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起源都帶有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色彩,但是二戰以后,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以后,文化多元觀逐漸成為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主導思想,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兩個原來受到歐洲中心主義文化觀影響最深的研究領域,現在則相反成了對歐洲中心文化觀形成最猛烈沖擊的領域,成為最堅決地推動文化多元觀和消解歐洲中心論的學術領域。這一思想方法的變化對田野研究的影響非常之深遠,而這種非常之符合當代世界潮流的學術方法的引進,對于后發達國家尤其重要,因為越是后發達國家越是需要通過文化多元觀念以消除文化自卑感,正視本土文化傳統的價值。因此,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領域,田野研究工作者不再像摩爾根時代的學者那樣,抱著了解人類童年的文化優越感,把非西方社會視為人類文明發展的早期階段,因而能夠更客觀地認識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傳統與現實的差異,在解釋它們的歷史與現實時,也能有更多的互相理解以及在此基礎上的互相尊重。而這樣的研究方法,在跨文化研究中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除了西方中心視角以外,多年來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還存在一個尚未得到學術界重視的研究視角,那就是一種過于貴族化的藝術觀仍然占據著核心位置。
文化多元觀念不僅僅意味著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藝術活動不能以同一種標準來衡量和評價,同時也暗含了另一種更平民化的文化思想,即不能以研究者們的個人興趣,以及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作為衡量所有文化行為的唯一標準。
當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們將他們的考察對象,從長期以來擁有文化特權的上流社會轉向更廣闊的草根階層時,還伴隨著思維模式的改變。事實使人們更清晰地意識到,不同地域的人們在長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價值觀念體系雖然會有很大的差異,卻各有其合理性;他們各具特色的生活方式,只有通過其自身的價值系統,才有可能獲得真正有意義的解釋。在藝術領域更是如此,藝術在本質上意味著人們用以情感交流與表達的特殊方式,不同民族和不同階層的人們各自的情感交流與表達方式,在這一生活與文化圈內部往往是最有效的。所以,對民間草根階層的藝術、趣味與審美活動的歧視和改造,強行推行一小部分精神貴族自以為是的藝術觀與審美趣味,正是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研究的禁忌。
在中國藝術學領域,這種文化貴族心態隨處可見,比如我們完全有理由對人們長期以來習焉不察的“采風”這樣的辭匯產生強烈的質疑。確實,如果說最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的藝術學創作與研究對于那些地域色彩鮮明的民間藝術活動并不是毫不關心,那么很難否認,創作與研究者們經常是以“采風”的態度去關注和研究民間藝術活動的。人們慣于使用“采風”這樣的辭匯而,它本身就清晰地透露出兩個方面的信息。從歷史上看,“采風”的制度早在秦漢時代就已經基本形成,它隱含了官方與民間二元且以官方為主導的文化價值觀;從現實的情況看,“采風”意味著藝術家和藝術研究只關注民間藝術活動作為創作素材的價值。因此,“采風”的實質,正是站在官方或文化貴族的立場上對民間藝術活動非常功利化的利用,事實也正是如此,尤其是近幾十年里,地域色彩鮮明的和非主流的藝術樣式和優秀藝術作品,經常被主流藝術用以為創作的材料,回顧近幾十年的藝術史,我們會發現許多有世界影響的優秀作品都是用西化和文人化的手法處理本土民間藝術元素的產品。然而,在民間藝術活動被大量地用以為創作材料而遭到掠奪性開采的同時,它們本身卻仍然被視為落后的、原始的、粗糙的,被視為必須以精英文化的模式加以改造才能擁有藝術價值的對象。
以“采風”的心態從事本土與民間藝術研究的學者,自覺不自覺地忽視了對象自身的獨立存在以及內在文化價值。因此,研究者變成了專事獵奇的旅游者,對于民間藝術對象的關注只限于與“我們的”藝術活動的差異,而并不真正關心這樣的藝術對于生活于其中的創造了它們的人們究竟具有何種價值和意義。從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角度看,我們應該更多地致力于探究多種藝術樣式、多種生活方式以及各地各具差異的倫理道德和習俗對于它們的主體自身的價值與意義,致力于在這些獨特的藝術與生活的原生環境中,還原它們的內涵。這樣的研究才能超越“采風”式的官方和貴族文化心態,才能獲得對民間藝術真正具有文化價值的研究成果。
因此,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亟需借鑒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摒棄西方中心與貴族趣味對民間話語空間的擠壓。
三 一個實例:路頭戲
如果我們的藝術學研究能夠更多地注重對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方法的借鑒與引進,尤其是徹底改變歐洲中心主義與貴族主義文化觀,那么對諸多藝術現象的研究與評價,都有可能出現根本性的改變。在我的研究領域,有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完全可以用以說明研究視角的改變所產生的影響,那就是對臺州戲班大量演出的路頭戲(或曰提綱戲、幕表戲)的研究與評價。
近幾十年戲劇研究領域幾乎完全沒有對路頭戲的研究,然而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路頭戲卻可以說是中國戲劇最主要的演出形式,它的歷史,也許可以追溯到戲劇起源的年代。路頭戲之所以長期被戲劇研究人員們忽視,是由于它在20世紀50年代初就遭到批判,成為從上而下的“戲改”的主要對象之一。而對路頭戲的批判,其理論背景很值得今人深思。
對路頭戲的批判與其說出自藝術的原因,還不如說出自趣味的原因。它一直被看成是粗糙、原始和簡單的演劇方法,然而它并沒有像同時代其它那些更為粗糙、原始與簡單的民間藝術那樣獲得尊重,它從一開始就被看成是創作的素材以及改造對象,直到現在,在多數當代戲劇史家們的眼里,路頭戲之受到批判乃至遺棄,仍然被看成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然而,當我們通過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研究思路重新探討路頭戲的存在以及它的意義,就會清楚地看到,像路頭戲這樣一種有著千百年悠久傳統的演劇方法,它之所以會受到眾口一辭的批判以及遭致普遍遺棄,正由于長期以來西化的和貴族的文化視角在藝術學領域占據著統治地位。
路頭戲之所以在1950年代初受到大范圍的批判,首先是由于主持“戲改”工作的政府官員,主要是一批西化程度比較高的、經常接觸甚至直接參與話劇創作與研究的知識分子,排除意識形態的因素,在某種意義上,“戲改”簡直可以說就是在用西方的、話劇的戲劇觀,居高臨下地改造中國本土戲劇。像路頭戲這種本土色彩濃厚的傳統演劇方法,與這些知識分子所接受的戲劇學模式完全不相吻合,它之受到排斥也就是可想而知的。其次,路頭戲的演劇方法被后來的國辦或準國辦的戲劇表演團體遺棄,還有另一層因素,那就是長期以來衡量藝術的標準是由傳統詩學基礎上培養的文人決定的,雖然傳統文人最終接受了元雜劇和明清傳奇,卻始終未能充分受容昆曲以外的各種“花部”戲劇劇種,同時也難于充分認同民間極富創造性的口傳文學的價值。文人趣味在中國戲劇領域占據統治地位的現象,并沒有因為1950年代的社會急劇變動而真正有所變化,反而因為劇團國家化而在制度層面得到普遍肯定,因此,在文學性和音樂性方面很難以完全符合文人趣味的路頭戲,也就不能不受到排斥。
由此我們看到,如果說晚近一個世紀的藝術學研究受到歐化的和貴族的這兩種文化偏見的左右,那么路頭戲的遭遇具有作為樣本的罕見的深刻性,路頭戲之所以遭受自上而下的批判與遺棄,正是由于同時受到這兩個方面的夾擊。更值得思考的是,如同我在《草根的力量》書中所敘述的那樣,路頭戲至今仍然是臺州戲班最主要的演劇方式,但這種承繼了本土文化傳統的演劇方式它之所以能延續至今,并不是因為路頭戲演出過程中大量的即興創造在戲劇學層面上所可能提供的非凡活力,給定情境與表演者個人創造之間巧妙和平衡,以及潛藏在它的即興表演模式之中的演員之間、演員與樂隊之間的互動與內在張力,而竟然是因為在本土的戲劇市場里,戲班最適合以這樣的演劇方式營業;并且,由于在晚近幾十年里路頭戲一直受到抑制,在那些受主流意識形態影響較為明顯的民間戲班,路頭戲的演劇方式也正在被棄用。
有關路頭戲的藝術魅力,我已經在書中做了初步的探討,將來還會做進一步的研究。這里我只想通過它的遭遇說明,擺脫歐洲中心的和文化貴族的偏見對于中國當前的藝術發展以及藝術學研究有多么重要。只有徹底轉變研究視角,路頭戲的藝術價值才能得到公正的評價;進而,也許還有更多的藝術現象,需要以多元文化的視角加以重新審視,給予重新評價。
四 需要注意的問題
田野研究只是一種方法,雖然在田野研究的背后,包含了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特有的研究路徑,但是方法并不能完全替代研究。按照我個人的研究體會,即使接受了田野研究方法,藝術學領域的田野研究,也仍然存在諸多需要注意的問題。
藝術學研究的田野方法的研究目標之一,就是考察藝術活動在特定文化環境中自然生成、發展的性狀。當然,對象的性狀總是會在與外界的不斷互動過程中經常變化,然而這樣的變化,仍然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的演化,它與受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影響而發生的變化,有質的區別。仍然以戲劇在晚近五十年的變化為例,雖然歷史上中國的本土戲劇始終在民眾審美趣味變化的背景下持續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變化,但是正由于這樣的變化是在戲劇創作表演的主體與觀眾的互動之中緩慢而自然地發生的,因此無論如何變化都不足以出現背離它所生成的文化土壤的結果;然而1950年代戲改的情況則完全不同,在令本土戲劇經歷了劇烈變化的這一改造過程中,觀眾甚至是劇團內部的創作和表演者本身,都沒有話語的權力。因此,中國戲劇的自然狀態之必然受到破壞,就是可想而知的。在這里我們看到一種外來的文化價值觀是如何被強行植入的,以及它最終會產生臬的結果。它不僅給我們留下了值得好好記取的教訓,同時還給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工作者留下了特殊的困難。
這就是我們今天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面臨的特定境遇,就像一個多世紀以來在幾乎所有藝術領域那樣,本土藝術在外來的文化價值觀面前出可怕的自卑。而這一文化現實,使得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的研究者必須非常小心翼翼。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面對的研究對象不是無感覺的作品而是具體的人的行為,研究者與被研究者在社會身份、知識背景與生活環境等多方面的差異、尤其是趣味的差異,很容易被處于弱勢地位的民間藝人理解為知識與藝術見解的優劣,研究者在從事田野工作時,很容易被研究對象視為強勢文化的代表,因此,研究者的言行和趣味,很容易對被研究者產生不可預計的影響,而這樣的影響,足以改變研究對象的原生態。
需要指出的是,在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過程中,研究者在很大程度上是個入侵者,極易對脆弱的、缺乏自信的民間藝術本體造成損害?,F代人類學家喜歡說“我們的身體就是人類學研究的工具”,強調田野考察過程中研究者應該融入研究對象,在與對象的互動中體察對象及其可能發生的變化,但是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這個特殊的領域,我認為研究者應該盡可能做一個客觀和外在的觀察者,盡可能克制影響對象的沖動,因為保持本土藝術的原生態的意義,可能比改變它要重要一百倍。當然,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只不過清醒地意識到這種影響可能導致的負面效果,自覺地將自己的影響盡可能減少到最低限度,無疑是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必須遵守的職業操守。
其次,我希望強調藝術學的田野研究作為一項藝術學研究的價值,盡管我們可以借鑒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研究方法,但是這樣的研究指向應該是藝術學的而不能僅僅是人類學或社會學的。更直接地說,用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從事藝術學研究,應該是研究的重點。
每門學科都有特定的研究范圍和研究目標,不同學科的關注重點并不相同,因此,當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方法被引進到藝術學研究領域時,人類學與社會學所關注的那些問題,也很容易同時被帶入藝術研究過程中;或者說,研究者的關注重點可能會發生偏移,也許那些從藝術學角度看非常之重要的問題反而被忽視了,這樣一來,研究很容易演變成對于藝術、藝術活動的人類學或社會學研究,而不再是藝術學研究。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當然仍有其價值與意義,然而它的價值與意義是人類學與社會學的,坦率地說,這類研究即使再有價值和意義,也不是藝術學研究。它不能代替藝術學研究,也不能幫助我們解決藝術領域最值得關心的問題。
我在從事臺州戲班的田野考察時經常提醒自己將藝術層面的問題作為主要對象,不僅是由于我一直受到的是藝術學研究的訓練,因此只有藝術學問題才是我在專業領域范圍有能力研究和回答的,而且也只有藝術學領域的問題才是我所真正應該去關注和感興趣的。舉例而言,我的研究中涉及到許多有關宗教與民間祭祀、民間信仰方面的現象,我當然知道從人類學或者社會學角度對這些現象進行剖析是非常之必要的,但是我的研究仍然會相對地集中于這些現象與民間戲班的運作和表演、與當地觀眾的欣賞之間的關系,將這些現象與戲劇活動之間的聯系,小心地剝離出來,分析它們對戲班以及戲劇活動的藝術方面的影響力,尋找這些現象與近二十年臺州戲班的繁榮與發展之間的聯系。同樣,當我剖析和研究戲班的內部構成以及戲班內部的人際關系時,不僅把戲班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亞群體看待,同時更注重把它們看作一個關乎戲劇藝術的群體看待,這樣的研究當然明顯有別于一般意義上的人類學與社會學研究。
九十年代中期以來,藝術研究領域出現一些新的趨向,改革開放之初非常之盛行的、在“方法熱”和“文化熱”時期都曾經頗受關注的宏觀研究,漸漸失去了至高無上的學術地位,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則日益受到學界重視。其重要標志之一,就是一批針對個案的田野考察成果問世并且得到學界廣泛認同,在某種意義上說,它可以視為藝術學研究的社會學和人類學轉向。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介入藝術學研究領域,使得相當一部分學者開始嘗試著運用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領域極受重視的田野研究方法考察藝術現象,這一方法層面的變化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具有非常深遠的意義。
二戰以來,文化批評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是令人矚目的學術熱點,文化人類學和社會學諸多重要的跨文化研究成果的出版,更令此前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視角受到普遍質疑。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對中國藝術學研究的影響,也必然導致藝術學研究出現學術與文化視角的轉換。這個可能出現的最有理論價值的變化,我將在下一部分論述,這里首先想討論的是,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研究方法的介入,其意義不止于文化層面上研究視角的轉換,它還可能給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帶來另外兩個方面可能形成的變化乃至沖擊。
其一,是有可能導致目前的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研究重點和研究成果價值評價體系的根本改變。
學術研究的價值取向受到教育制度和由教育體系決定的研究者知識譜系的影響。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研究一直比較重視理論層面的探討。經由蘇俄引入的、從德國古典哲學這一思想路徑衍生發展產生的,以及作為其知識和思維方法背景的德國古典哲學本身,長期在包括藝術研究在內的整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領域占據特殊的主導位置,因而,和這一理論背景相吻合的藝術本體論研究,以概念和范疇為核心的抽象的理論探討與分析,長期以來都是藝術學研究領域最受關注的研究方法。英美經驗主義傳統一直受到排斥甚至批判,對具體對象的個案的、經驗的研究被置于次要的地位。這樣的研究取向,不僅僅是出于對西方學術發展不同趨勢的選擇,同時也蘊含了中國傳統思維方法對當代藝術研究的影響,在中國學術傳統中占據主導地位的整體性的、玄學研究路向,恰與德國古典哲學形成有趣的呼應——所謂“小學”在中國的學術傳統中,顯然一直受遏制,清代成就卓著的“樸學”也被后世的學術史家解讀成是由明入清的漢代知識分子對嚴酷現實的逃避,以及對清代統治者的消極抵抗。
改革開放以來,蘇俄引進的僵化理論教條漸漸喪失了獨斷地位。但是整個教育體系以及學術研究群體的知識體系的轉變并不能同時完成,因而學術研究基本趨勢的轉變,會表現出明顯的滯后現象;更重要的是,正由于改革開放之初理論界需要新的思想資源用以突破舊的蘇俄教條的禁錮,觀念和理論層面的創新顯得特別重要,因之出現一大批偏重于觀念與理論探討的研究文獻,也是時代的要求??上碌乃囆g觀念與理論缺乏實證研究的支撐,也就不能真正完成觀念與理論拓展的歷史任務,整個國家的藝術科學研究水平,并不會僅僅因為觀念與理論的更新而有明顯的提高。
以1999至今這三年里的戲劇學研究為例,按照我的不完全統計,最近三年戲劇學研究文獻里,基礎理論與范疇、規律的研究不可思議地占據了相當大的份量,它在所有公開發表的研究性論文里占到1/3左右。對戲劇基本特征、基礎理論和普遍規律的探討并不是不重要,但是學術界將如此大的精力用于這類純粹理論性的探討,卻不能算是正?,F象;其中更耐人尋味的現象是,從事這類基礎研究的學者,多數身處并不擁有掌握研究資料與信息方面優勢的中小城市或非專門研究單位。誠然,戲劇研究領域史的研究以及具體的作家作品研究并不缺少,但是,撇開史的考證,這類研究也主要是對戲劇整體時代特征或藝術特征的討論,當然也包括一些群體研究或類型研究,其中“論”的部分比“述”的部分受到更多的關注。在戲劇史研究領域,元雜劇尤其是關漢卿研究較受重視,中國現代戲劇和外國戲劇研究領域,最主要的個案研究是對和莎士比亞的研究,對這兩位劇作家及其作品的研究幾乎是其它同一領域劇作家及其作品研究的總和,然而對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包括關漢卿研究在內,有關劇作主題、作品性質、人物形象和作品風格的辨析與討論占有最大的份量。有關這些重要劇作家的研究,并不排除包含一定程度上的個人獨特見解的優秀論文論著,然而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是,其中至少80%以上的論文和論著并不能提供任何新的材料,尤其是不能提供現有文獻以外的材料,我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這樣的研究從“知識的增長”這一學術發展角度上看,貢獻幾乎等于零。通過提交給國際性學術會議的論文的分析,也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國內學者的論文選題與境外學者之間的巨大差異,清晰可見。
我不敢斷定戲劇學研究領域存在的這種現象可以毫無保留地推之于整個藝術學研究領域,但是我相信從整體上看,要說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仍然流行重視抽象、宏觀的理論研究,輕視經驗的、個案的實證研究的學風,恐怕并非妄言。如果事實確實如此,那么社會學與人類學研究方法在近代的興起,就給我們一個重要啟示,那就是個案的、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應該得到更多的重視,應該成為藝術學研究的主體。只有戲劇學乃至整個藝術學研究的重心轉向實證的、個案的研究,理論與觀念上的突破才有真正的意義。在這個意義上說,現代社會學和人類學方法對田野方法的重視,完全可能使國內藝術學研究轉向更注重個案研究和經驗性研究,同時給予這一類研究成果更公允的評價。這樣的轉變無疑將逐漸引導整個研究風氣的轉換。
其次,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的引入,對于強化國內藝術學研究的學術規范,將有可能產生直接影響。
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強調個案研究與研究者直接經驗的價值,但同時更強調研究過程的規范、成果表述的規范,其中也包括經驗描述的規范。這種規范不僅僅是學術積累的需要,也是使學術成果更可信,因而更具科學價值的需要。換言之,在某種意義上說,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是在通過規范自身而使自己更接近于自然科學。這樣的研究取向對于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
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分為兩個重要群體,除了一批身居高等院校的學者以外,還有更大的一個群體身居文化部門所屬的藝術研究機構。以戲劇學研究為例,后一個群體的規模顯然要超過前一個群體,而且由于與戲劇創作演出的實際接觸較多,在經驗性的實證研究方面具有明顯優勢。然而無可諱言,這個被習稱為“前海學派”的學術群體長期以來偏重于戲劇藝術實踐,雖然相對而言具有比較注重經驗研究的優勢,也擁有許多第一手的珍貴的學術資源,重視藝術的當下性,但是由于不夠注重學術規范,因此很難得到學術界應有的承認。多年來,境外數以百計的人類學和社會學領域知名的或尚未知名的學者相繼來到國內,他們在與這個群體的接觸交流過程中獲益匪淺,文化部門所屬的許多學者多年的研究心得,反而要通過境外學者的轉述,才為外部世界和主流學術界所知,究其原因,正緣于“前海學派”在研究的以及成果表述的規范化方面存在明顯的缺陷。換言之,經驗性的研究以及對經驗的感性描述本身,只有通過規范化的、理性的方法呈現出來,才擁有足夠的學術意義,才會得到主流學術界的認可,才可能充分顯現其學術價值。
因此,借鑒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尤其是借鑒和汲取人類學和社會學家從事田野研究時遵循的學術規范,將會有效地彌補“前海學派”學者們在學術研究方面的弱項,使這個學術研究群體掌握的大量感性資料與經驗性材料,通過更多途徑進入當代主流學術界的視域,藉此改變藝術學的研究重心。因此,對于中國藝術學研究而言,進一步注重學術規范,使被稱之為“前海學派”的這個研究群體迅速提高研究成果水平,將給中國的藝術學研究帶來深遠影響。
二研究視角的轉變
當然,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對中國當代藝術研究最具學術意義的影響,還是要首推它可能帶來的文化層面上的研究視角的改變。
中國現代形態的藝術學研究大致始于20世紀初,就像其它人文科學研究一樣,它之受到西方學術的刺激與影響是無可諱言的。在這一影響過程中,西方學術思想不可避免地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打下了鮮明的烙印,其中西方人的研究視角,就是一個重要的方面。簡言之,由于西方人文科學主要是在歐洲的文化傳統和解決歐洲社會遇到的問題基礎上發展起來的,而且隨著西方在世界各地的迅速擴展,自覺不自覺地呈現出歐洲中心的世界觀,這種具有鮮明西方色彩的歐洲中心的人文科學思想,也就不能不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留下它的痕跡。在研究與品評中國本土藝術時,人們往往只是照搬西方人習慣運用的藝術標準,比如說以西方音樂體系評價中國本土音樂,以西方戲劇理論解釋中國戲劇并且試圖以之改造“落后”的中國本土戲劇,把油畫的教學體系搬用到中國畫的教學中,等等。這樣的現象存在于藝術學的多個領域,換言之,西方比較成熟的人文社會科學體系的整體植入,確實在中國藝術學研究的現代轉型過程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但是這種整體植入的結果與中國本土藝術以及中國人的情感經驗之間的距離,始終是一個無法回避的癥結。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方法的引進,卻給我們一條走出這一癥結的路徑。
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給我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單純的田野方法,而且還包含了至關重要的文化多元觀念。雖然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起源都帶有強烈的歐洲中心主義色彩,但是二戰以后,尤其是20世紀60年代以后,文化多元觀逐漸成為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主導思想,在某種意義上說,這兩個原來受到歐洲中心主義文化觀影響最深的研究領域,現在則相反成了對歐洲中心文化觀形成最猛烈沖擊的領域,成為最堅決地推動文化多元觀和消解歐洲中心論的學術領域。這一思想方法的變化對田野研究的影響非常之深遠,而這種非常之符合當代世界潮流的學術方法的引進,對于后發達國家尤其重要,因為越是后發達國家越是需要通過文化多元觀念以消除文化自卑感,正視本土文化傳統的價值。因此,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領域,田野研究工作者不再像摩爾根時代的學者那樣,抱著了解人類童年的文化優越感,把非西方社會視為人類文明發展的早期階段,因而能夠更客觀地認識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傳統與現實的差異,在解釋它們的歷史與現實時,也能有更多的互相理解以及在此基礎上的互相尊重。而這樣的研究方法,在跨文化研究中的重要性自不待言。
除了西方中心視角以外,多年來中國藝術學研究領域還存在一個尚未得到學術界重視的研究視角,那就是一種過于貴族化的藝術觀仍然占據著核心位置。
文化多元觀念不僅僅意味著不同民族、不同文化圈的藝術活動不能以同一種標準來衡量和評價,同時也暗含了另一種更平民化的文化思想,即不能以研究者們的個人興趣,以及他們所接受的教育作為衡量所有文化行為的唯一標準。
當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們將他們的考察對象,從長期以來擁有文化特權的上流社會轉向更廣闊的草根階層時,還伴隨著思維模式的改變。事實使人們更清晰地意識到,不同地域的人們在長期共同生活中形成的價值觀念體系雖然會有很大的差異,卻各有其合理性;他們各具特色的生活方式,只有通過其自身的價值系統,才有可能獲得真正有意義的解釋。在藝術領域更是如此,藝術在本質上意味著人們用以情感交流與表達的特殊方式,不同民族和不同階層的人們各自的情感交流與表達方式,在這一生活與文化圈內部往往是最有效的。所以,對民間草根階層的藝術、趣味與審美活動的歧視和改造,強行推行一小部分精神貴族自以為是的藝術觀與審美趣味,正是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研究的禁忌。
在中國藝術學領域,這種文化貴族心態隨處可見,比如我們完全有理由對人們長期以來習焉不察的“采風”這樣的辭匯產生強烈的質疑。確實,如果說最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的藝術學創作與研究對于那些地域色彩鮮明的民間藝術活動并不是毫不關心,那么很難否認,創作與研究者們經常是以“采風”的態度去關注和研究民間藝術活動的。人們慣于使用“采風”這樣的辭匯而,它本身就清晰地透露出兩個方面的信息。從歷史上看,“采風”的制度早在秦漢時代就已經基本形成,它隱含了官方與民間二元且以官方為主導的文化價值觀;從現實的情況看,“采風”意味著藝術家和藝術研究只關注民間藝術活動作為創作素材的價值。因此,“采風”的實質,正是站在官方或文化貴族的立場上對民間藝術活動非常功利化的利用,事實也正是如此,尤其是近幾十年里,地域色彩鮮明的和非主流的藝術樣式和優秀藝術作品,經常被主流藝術用以為創作的材料,回顧近幾十年的藝術史,我們會發現許多有世界影響的優秀作品都是用西化和文人化的手法處理本土民間藝術元素的產品。然而,在民間藝術活動被大量地用以為創作材料而遭到掠奪性開采的同時,它們本身卻仍然被視為落后的、原始的、粗糙的,被視為必須以精英文化的模式加以改造才能擁有藝術價值的對象。
以“采風”的心態從事本土與民間藝術研究的學者,自覺不自覺地忽視了對象自身的獨立存在以及內在文化價值。因此,研究者變成了專事獵奇的旅游者,對于民間藝術對象的關注只限于與“我們的”藝術活動的差異,而并不真正關心這樣的藝術對于生活于其中的創造了它們的人們究竟具有何種價值和意義。從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角度看,我們應該更多地致力于探究多種藝術樣式、多種生活方式以及各地各具差異的倫理道德和習俗對于它們的主體自身的價值與意義,致力于在這些獨特的藝術與生活的原生環境中,還原它們的內涵。這樣的研究才能超越“采風”式的官方和貴族文化心態,才能獲得對民間藝術真正具有文化價值的研究成果。
因此,中國目前的藝術學研究亟需借鑒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田野方法,摒棄西方中心與貴族趣味對民間話語空間的擠壓。
三一個實例:路頭戲
如果我們的藝術學研究能夠更多地注重對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方法的借鑒與引進,尤其是徹底改變歐洲中心主義與貴族主義文化觀,那么對諸多藝術現象的研究與評價,都有可能出現根本性的改變。在我的研究領域,有一個極具代表性的例子,完全可以用以說明研究視角的改變所產生的影響,那就是對臺州戲班大量演出的路頭戲(或曰提綱戲、幕表戲)的研究與評價。
近幾十年戲劇研究領域幾乎完全沒有對路頭戲的研究,然而在20世紀50年代以前,路頭戲卻可以說是中國戲劇最主要的演出形式,它的歷史,也許可以追溯到戲劇起源的年代。路頭戲之所以長期被戲劇研究人員們忽視,是由于它在20世紀50年代初就遭到批判,成為從上而下的“戲改”的主要對象之一。而對路頭戲的批判,其理論背景很值得今人深思。
對路頭戲的批判與其說出自藝術的原因,還不如說出自趣味的原因。它一直被看成是粗糙、原始和簡單的演劇方法,然而它并沒有像同時代其它那些更為粗糙、原始與簡單的民間藝術那樣獲得尊重,它從一開始就被看成是創作的素材以及改造對象,直到現在,在多數當代戲劇史家們的眼里,路頭戲之受到批判乃至遺棄,仍然被看成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然而,當我們通過現代人類學和社會學的研究思路重新探討路頭戲的存在以及它的意義,就會清楚地看到,像路頭戲這樣一種有著千百年悠久傳統的演劇方法,它之所以會受到眾口一辭的批判以及遭致普遍遺棄,正由于長期以來西化的和貴族的文化視角在藝術學領域占據著統治地位。
路頭戲之所以在1950年代初受到大范圍的批判,首先是由于主持“戲改”工作的政府官員,主要是一批西化程度比較高的、經常接觸甚至直接參與話劇創作與研究的知識分子,排除意識形態的因素,在某種意義上,“戲改”簡直可以說就是在用西方的、話劇的戲劇觀,居高臨下地改造中國本土戲劇。像路頭戲這種本土色彩濃厚的傳統演劇方法,與這些知識分子所接受的戲劇學模式完全不相吻合,它之受到排斥也就是可想而知的。其次,路頭戲的演劇方法被后來的國辦或準國辦的戲劇表演團體遺棄,還有另一層因素,那就是長期以來衡量藝術的標準是由傳統詩學基礎上培養的文人決定的,雖然傳統文人最終接受了元雜劇和明清傳奇,卻始終未能充分受容昆曲以外的各種“花部”戲劇劇種,同時也難于充分認同民間極富創造性的口傳文學的價值。文人趣味在中國戲劇領域占據統治地位的現象,并沒有因為1950年代的社會急劇變動而真正有所變化,反而因為劇團國家化而在制度層面得到普遍肯定,因此,在文學性和音樂性方面很難以完全符合文人趣味的路頭戲,也就不能不受到排斥。
由此我們看到,如果說晚近一個世紀的藝術學研究受到歐化的和貴族的這兩種文化偏見的左右,那么路頭戲的遭遇具有作為樣本的罕見的深刻性,路頭戲之所以遭受自上而下的批判與遺棄,正是由于同時受到這兩個方面的夾擊。更值得思考的是,如同我在《草根的力量》書中所敘述的那樣,路頭戲至今仍然是臺州戲班最主要的演劇方式,但這種承繼了本土文化傳統的演劇方式它之所以能延續至今,并不是因為路頭戲演出過程中大量的即興創造在戲劇學層面上所可能提供的非凡活力,給定情境與表演者個人創造之間巧妙和平衡,以及潛藏在它的即興表演模式之中的演員之間、演員與樂隊之間的互動與內在張力,而竟然是因為在本土的戲劇市場里,戲班最適合以這樣的演劇方式營業;并且,由于在晚近幾十年里路頭戲一直受到抑制,在那些受主流意識形態影響較為明顯的民間戲班,路頭戲的演劇方式也正在被棄用。
有關路頭戲的藝術魅力,我已經在書中做了初步的探討,將來還會做進一步的研究。這里我只想通過它的遭遇說明,擺脫歐洲中心的和文化貴族的偏見對于中國當前的藝術發展以及藝術學研究有多么重要。只有徹底轉變研究視角,路頭戲的藝術價值才能得到公正的評價;進而,也許還有更多的藝術現象,需要以多元文化的視角加以重新審視,給予重新評價。
四需要注意的問題
田野研究只是一種方法,雖然在田野研究的背后,包含了現代人類學與社會學特有的研究路徑,但是方法并不能完全替代研究。按照我個人的研究體會,即使接受了田野研究方法,藝術學領域的田野研究,也仍然存在諸多需要注意的問題。
藝術學研究的田野方法的研究目標之一,就是考察藝術活動在特定文化環境中自然生成、發展的性狀。當然,對象的性狀總是會在與外界的不斷互動過程中經常變化,然而這樣的變化,仍然可能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的演化,它與受巨大的、不可抗拒的外力影響而發生的變化,有質的區別。仍然以戲劇在晚近五十年的變化為例,雖然歷史上中國的本土戲劇始終在民眾審美趣味變化的背景下持續發生著各種各樣的變化,但是正由于這樣的變化是在戲劇創作表演的主體與觀眾的互動之中緩慢而自然地發生的,因此無論如何變化都不足以出現背離它所生成的文化土壤的結果;然而1950年代戲改的情況則完全不同,在令本土戲劇經歷了劇烈變化的這一改造過程中,觀眾甚至是劇團內部的創作和表演者本身,都沒有話語的權力。因此,中國戲劇的自然狀態之必然受到破壞,就是可想而知的。在這里我們看到一種外來的文化價值觀是如何被強行植入的,以及它最終會產生臬的結果。它不僅給我們留下了值得好好記取的教訓,同時還給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工作者留下了特殊的困難。
這就是我們今天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面臨的特定境遇,就像一個多世紀以來在幾乎所有藝術領域那樣,本土藝術在外來的文化價值觀面前出可怕的自卑。而這一文化現實,使得從事藝術學田野研究的研究者必須非常小心翼翼。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面對的研究對象不是無感覺的作品而是具體的人的行為,研究者與被研究者在社會身份、知識背景與生活環境等多方面的差異、尤其是趣味的差異,很容易被處于弱勢地位的民間藝人理解為知識與藝術見解的優劣,研究者在從事田野工作時,很容易被研究對象視為強勢文化的代表,因此,研究者的言行和趣味,很容易對被研究者產生不可預計的影響,而這樣的影響,足以改變研究對象的原生態。
需要指出的是,在藝術學的田野研究過程中,研究者在很大程度上是個入侵者,極易對脆弱的、缺乏自信的民間藝術本體造成損害。現代人類學家喜歡說“我們的身體就是人類學研究的工具”,強調田野考察過程中研究者應該融入研究對象,在與對象的互動中體察對象及其可能發生的變化,但是在中國藝術學研究這個特殊的領域,我認為研究者應該盡可能做一個客觀和外在的觀察者,盡可能克制影響對象的沖動,因為保持本土藝術的原生態的意義,可能比改變它要重要一百倍。當然,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影響是無可避免的,只不過清醒地意識到這種影響可能導致的負面效果,自覺地將自己的影響盡可能減少到最低限度,無疑是從事藝術學的田野研究時必須遵守的職業操守。
其次,我希望強調藝術學的田野研究作為一項藝術學研究的價值,盡管我們可以借鑒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研究方法,但是這樣的研究指向應該是藝術學的而不能僅僅是人類學或社會學的。更直接地說,用人類學和社會學方法從事藝術學研究,應該是研究的重點。
每門學科都有特定的研究范圍和研究目標,不同學科的關注重點并不相同,因此,當人類學與社會學的田野方法被引進到藝術學研究領域時,人類學與社會學所關注的那些問題,也很容易同時被帶入藝術研究過程中;或者說,研究者的關注重點可能會發生偏移,也許那些從藝術學角度看非常之重要的問題反而被忽視了,這樣一來,研究很容易演變成對于藝術、藝術活動的人類學或社會學研究,而不再是藝術學研究。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當然仍有其價值與意義,然而它的價值與意義是人類學與社會學的,坦率地說,這類研究即使再有價值和意義,也不是藝術學研究。它不能代替藝術學研究,也不能幫助我們解決藝術領域最值得關心的問題。
本文以1990年徐隆瑞、梁向陽的《體育社會學》(下文簡稱1990版),1999年顧淵彥主編的《體育社會學》(下文簡稱1999版)、盧元鎮主編的《體育社會學》(下文簡稱2003版)為研究對象,從學科性質、研究對象、研究內容和框架結構四個方面來探討其學科內容和體系;同時在比較國外相關研究及參閱國內同類文章的基礎上,進一步闡述我國《體育社會學》研究中的優勢和存在的不足。
1、研究方法
1. 1文獻資料法:查閱(體育社會學》專著和教材近10部,并通過計算機檢索相關文章數篇,這為本文的進一步分析莫定了資料基礎。
1.2專家訪談法:對我國體育社會學研究領域中的10余名教授進行訪談,訪談包括《體育社會學》的學科發展及研究內容等。
2、研究結果與分析
2. 1學科性質。關于(體育社會學》的學科性質,我們來比較三個版本的觀點。1990版認為,“體育社會學是一門新興的社會學分支學科”;2003版認為,“其學科性質是社會學下的一門應用社會學,具有綜合研究的性質,具體來說,體育社會學是介于體育科學和社會學之間的一門綜合性學科,它既是社會學的分支學科,又是體育科學中的一門基礎學科。"1999版的觀點是“體育社會學是在社會學的理論基礎上產生的?!本C上可看出,《體育社會學》是社會學的一門分支學科,這一說法得到一致的認可。
就國內有關《體育社會學》學科性質的相關文章及資料顯示,主要存在以下幾種觀點:①是社會學的一個分支學科;②是體育科學的一門基礎學科;③既是社會學的一個分支學科,又是體育科學的一門基礎學科。
由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出,關于《體育社會學》學科性質比較一致的看法認為它是社會學的分支學科。而關于它與體育科學的關系是分支,還是基礎,還存在一定的差異,著名學者盧元鎮先生認為《體育社會學》是體育科學的基礎學科。
2. 2研究對象。關于《體育社會學》的研究對象,有不同的觀點。1990版認為“體育社會學是從社會學的理論出發,研究體育的社會性或社會過程的學科,或者說,體育社會學是研究體育與社會之間關系的學科。”此處的社會過程和社會性不僅表現在體育活動系統內部,而且還體現在體育活動與其他社會活動及社會總體的關系上。1999版引用《中國體育社會學》中的觀點,認為體育社會學是一門把體育這種文化現象作為一個不斷變化的整體,具體可分為宏觀、中觀和微觀三個層面。2003版《體育社會學》中清晰地闡述:“體育社會現象,是體育社會學研究的基本對象?!?/p>
綜上可以看出,研究者對《體育社會學》研究對象的不同觀點,與其對學科性質的不同看法有密切關系。對不同學科性質的看法,決定了不同研究對象的觀點。
2. 3研究內容。我們對3個版本《體育社會學》研究內容進行了比較分析。在1990版、2003版本中清楚的介紹了研究內容,其中有3個共性的方面,①體育的社會結構、特點及與社會的相互關系。其中包括整個體育結構及其組織形式的研究;體育與社會現象(包括經濟、政治、宗教、教育、文化等)之間的關系等。②體育社會學的理論和體育社會問題。這既包括創建體育社會學理論體系,也包括解決體育中的具體社會問題。研究者通常是把兩者結合起來研究,促進理論和實踐的雙向和諧發展。③不同體育形態的研究(大眾體育、學校體育、競技體育)。據目前的資料來看,對大眾體育與競技體育的研究較多。大眾體育包括大眾體育的群體與組織、閑暇與體育、生活方式與體育、影響大眾參與體育活動的因素、各種群體的體育等等方面。
由于近來關于社會化的定性研究已經為理解社會體育界和體育參與提供新的、很有洞察力的見解,所以對社會化問題的研究也很關鍵。體育運動與社會分層的研究,包含的內容也較多,如體育運動中的階層差異是什么、不同項目之間是否存在活動者的階層差別及其程度如何等。
西方有關體育社會學的研究內容,與我國有相似的地方,同時也存在一些時空及文化差異。隨著進一步廣泛的交流和發展,體育社會學的研究內容將更加具有多元化、包容性和普適性。
2. 4框架結構。3個版本《體育社會學》分別有13、 15,20章組成,呈逐漸增加的趨勢。我們對其章節的進行了比較分析,發現《體育社會學》有一些共同之處:體育社會學研究方法、體育社會學學科發展及性質,體育與政治、經濟、文化的關系,體育與人的社會化,體育群體與體育組織。隨著10多年的社會及體育學科發展,《體育社會學》自身也不斷增加新的內容,社區體育、婦女體育、老年人體育、殘疾人體育及體育社會問題逐漸受到研究者關注,被納人到《體育社會學》體系中來。
應該來說,《體育社會學》的框架結構是在學科性質、研究對象的基礎上受其指導而建構形成的。隨著時代的發展,學科自身也不斷的增加新質,特別是與社會密切相關的體育現象和問題領域。此外,《體育社會學》的框架結構也受特定社會環境、社會制度及不同文化土壤的影響和制約,這一切就決定了《體育社會學》目前的多元化發展。但從相關研究來看,我們仍可發現其中的類似內容,如體育社會學研究方法、體育社會學學科發展及性質、體育的社會問題等方面。
3、結論與建議
3. 1本文通過比較國內3版本(體育社會學》,一方面反映了我國體育社會學的發展變化;另一方面找出有關學科發展中的相同及相異觀點。
近代以來,科學家、科學社會學家、科學史家和哲學家大多把科學知識視為“自然之鏡”,是對客觀實在的反映,其中不應該有科學家個人因素的影響以及社會因素的參與。直到20世紀60年代科學知識社會學提出要對科學知識進行社會學的分析的主張,打破了科學知識免受社會學質疑的權威地位。
科學知識社會學的理論引起了科學哲學界以及科學界的廣泛關注,而且科學知識社會學從產生開始就已經將對科學研究的案例研究作為其重要的論證手段(如愛丁堡學派開創的“爭論研究”所涉及的主要就是科學史的案例研究),這些成果引起科學社會學家的廣泛重視。今天的科學哲學研究者已經形成了一個共識,即研究方法的開放性與多元性。具體而言,就是倡導多元學科的方法,以適應歷史研究范圍擴大、著眼點細化等方面的需求。
20世紀初西方社會科學理論和方法的引進,無疑有利于在新觀念指導下的科學哲學實踐??茖W哲學研究者認為歷史研究應該融匯人類學、史前考古學、社會心理學、比較宗教學、政治經濟學、社會學方面的知識。科學社會學研究作為社會學研究領域中起步較晚而研究對象又較為特殊的分支,其研究內容不僅包括對科學發展的社會學探討,而且包括分析和反思科學社會學學科本身發展的歷史,也即研究其建制化和理論綱領的形成、發展過程。基于科學社會學的立場,分析和借鑒新的研究視角與研究綱領,對于促進科學社會學科的發展來說極為重要。
二、建構主義進路下的科學史研究轉變
盡管科學社會學研究下的建構主義進路開展地轟轟烈烈,但在科學史領域中,由于當時大多數科學史家受根深蒂固的傳統科學觀的影響,并未將這一研究進路引入科學史研究中。著名的科學社會學家、科學史家夏平就曾在其論文《科學史及其社會學重構》中對科學史家忽視科學知識社會學對科學史意義表示不滿。而到了20世紀90年代,建構主義的科學史研究已有相當影響,1993年,時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科學技術史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的曹天予指出:“近年來,社會建構論在對科學作研究的專業中已變得十分流行。雖然說社會建構論已控制了這個領域可能顯得有些夸張,但對一個科學史家來說,在學術著作或通俗文章中要不遇到帶有社會建構論傾向的論述是很困難的。”在已有建構主義相關研究中,隨處可見建構主義者對歷史學家研究成果的應用,甚至自己動手研究科學史。這與以前的哲學或社會學研究力圖為科學史的研究構建一個理論研究框架的做法有所不同。這種對科學史“本末倒置”的態度一方面突出了建構主義研究對歷史的重視,另一方面,對于科學史學家來說,建構主義也給科學史研究帶來很多啟示,包括建構主義的立場為學史研究開啟的新的研究主題;建構主義為科學史提供的理論資源;以及建構主義者視角對歷史提出的新問題,等等。
三、建構主義進路下的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
即使在傳統的科學史研究領域,建構主義的研究進路也為其開拓了全新的研究課題。1931年,前蘇聯科學史家在第二屆國際科學史大會上發表了題為《牛頓的社會經濟根源》的論文,標志著特有的科學史研究方法的出現。